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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惜花起身,眼睛裡已有了一絲奇異的笑意,道:“竟然是這樣……那必定是如此了……”
他翻身回到街上,這條街卻正是樓家的背街,他和沈白聿也曾走過,和一條街並列了看,這屋子門扉緊閉,毫不起眼。溫惜花笑了,邊笑,邊沿著這人煙稀少的小路慢慢走過去,心裡卻道:“這一趟走得時間太長,希望小白不要等得睡著了。”
才走了不久,溫惜花就知道,沈白聿沒有等得睡著。
因為他在一座橋上看見了沈白聿,和另外一個人。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是聶千紅。
他們兩人站在橋上慢慢的說著話,沈白聿忽然笑了一笑,說了什麼,聶千紅秀麗但冰冷的臉就順從的低下頭去,然後從他手裡接過了某樣東西。兩人又說了幾句,沈白聿就離開了,聶千紅一直目送著他,眼裡迷漫著水氣。
這副情景如詩如畫,溫惜花卻欣賞不來。
他只覺得手指漸漸的涼了。見聶千紅把東西放進懷裡要走,他心一橫,已經飛身趕過去,隻手攔住了聶千紅。聶千紅正在傷神之時,卻沒有注意,只覺眼前人影閃動,竟已貼近身側,一驚之下,便出掌要打。溫惜花讓了她兩招,聶千紅看清之後,收勢回立,冷冷的道:“是你?你做什麼?”
溫惜花被問的呆了一呆,不免也朝自己問道:是啊,我做什麼?
他臉上苦笑起來,道:“我也不知道。”
聶千紅出奇的沒有拂袖而去,看了他半晌,忽然道:“你剛剛都看見了?”
溫惜花道:“我都看見了。”
聶千紅的眼神裡有一種很奇怪的東西,她盯著溫惜花,清清楚楚的道:“你沒有什麼要問的嗎?”
溫惜花一愣,有些茫然的搖搖頭,道:“不,沒有。我只想告訴你,寧徵實在對你極好,你該……”
聶千紅噗哧一聲笑出來,冰冷的表情如同春風撫過的花瓣,消解之後竟是無比的嫵媚柔婉,她就那樣有些驕傲、又有些羞澀的笑道:“我自己的丈夫,我自己會不明白嗎?他不怕我會對他不起,我便也不怕他會疑心我對他不起。”
見溫惜花有些發怔,聶千紅又嫣然一笑,就那樣離開了。
走在八方樓前面的街上,已是月上中天,溫惜花抬頭看著天子一號房的窗子。
他下午最終沒有回來,或者說,他不想回來。
就像他現在不敢去敲沈白聿的房門,害怕知道他是不是又不在床上一樣。
把白天從聶千紅那裡偷來的沈白聿交給她的東西在他指尖摩娑,那是一個小小的水晶內畫扇墜,編的是五彩的絲線,畫的卻是翩翩蝴蝶飛舞花間,工筆細膩,用色明快,該是出自性格活潑脫跳的女子之手。
溫惜花認識這扇墜。
他既認識這個扇墜的主人,也認識做這扇墜的人。這扇墜的主人得到它後,曾為此朝他炫耀足一百天,他想忘也忘不掉。
捏緊那小小的玲瓏方寸,直到手指都有些戰抖,溫惜花卻沒有感覺。
他心裡反覆在想的,只有一個名字。
扇墜在月光下一閃,忽然發出一行淡淡的銀光,他低頭才發現,那竟是一行以反映月光才會出現的顏料鐫在內畫裡的詩,寫的卻是:
身無綵鳳雙飛翼。
在月光下握住扇墜,想著那個女孩子在鐫這一行字的時候不能出口的柔情,和無法傳遞的些微痛楚,以及可能最終也沒有被發現的脈脈情意,溫惜花不自覺的呆住了。
十、
溫惜花一向是一個沒有很多欲望的人。權勢、金錢、美人,這些別人一輩子孜孜以求,他卻唾手可得的事物,都被他隨隨便便的放棄了。溫惜花從來就覺得,一個人有太多東西、想要太多東西,只會讓他變得不快樂。所以,溫惜花對別人要求的從來就不多,對人世要求的也不多。
因此他很小的時候,溫大姐溫茹鳳就曾對著溫家的老爺子說,這個孩子,將來必定是要入江湖的。然後溫大姐對他解釋,只有江湖,才會讓你覺得愜意,因為它最像你,無情、善變、並且總是多姿多彩。
溫惜花喜歡江湖,他也喜歡做浪子。浪子通常都是一無所有的人,他不是;一個人當了天下第一就會有很多煩惱,他也沒有。不管經歷了什麼,在怎麼樣的逆境裡,他看起來似乎始終是那麼快活灑脫、無拘無束。
但是許多年過去以後,他的心裡是否還是那個初出江湖的少年,是否還能做到那樣的快活灑脫、無拘無束,沒有人問過,也沒有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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