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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日後,親衛在黑幹河下游救起薛明師,他幾處骨折,落水時為岸礁重撞後腦,浸在碎冰融雪交流的河中,幾與浮屍無異。
訊息傳到靖王府中,薛明師仍未被救起。
靖王在亭中燃銅火龍賞雪,將密報展開閱畢,出示近臣,人皆駭然。
便罷吟詠,撤酒菜。
于靖王不是意料外事——將軍難免陣上亡。從戎二十年,長鋏安歸者十無六七,他與薛明師皆慣看生死。
只是他從未想過薛明師一具屍體的模樣。更何況被凍得青白腫脹。他記得薛明師去伺察敵情,日暮縱馬而歸。一身雪花,與同袍在營外笑鬧,角抵摔跤,甩敵手一頭一臉雪。
燕山雪花大如席。他一肩鵝毛大雪,靖王曾想替他拂去。
靖王終是心中一涼,亭外京中的瑞雪,如邊塞朔雪一般,看不見地落在他身上。那寒氣從四肢百骸擴散開去,寰宇冰封,乾坤雪塑,空曠如斯。
作者有話要說:
☆、四
薛明師忽道:“陛下。”
他後來遺下頭痛症。睡醒不久,痛出一頭冷汗涔涔,卻還笑得出來。
皇帝問:“怎麼?”
薛明師:“臣告退。”
皇帝:“你能怎麼退?”
薛明師看著他,徑自起身:“方才睡了一覺,難不成陛下要臣再侍回寢?”
皇帝一笑。
皇帝從前夙夜難眠。
薛明師睡得好。當年不過二十歲,不知一個怕字,逢敵則喜,常有不按牌理出章事。
依軍規當罰,靖王罰他白日仍任原職,夜間執戟守衛中軍大帳,消磨去無謂的精力。
於是每當靖王夤夜未眠,燭下處事,抬頭便可見帳幕上映出薛明師的側影。
有同袍幸災樂禍,逢得日暮就對他戲謔道:又需你侍寢?
初時薛明師沒臉面答,不到幾次,臉皮漸厚,作勢嘆道:可惜,這般滔天恩寵終是錯付了。
皇帝道:“你走吧。”
薛明師行了一禮,一字字地說:“謝陛下。”
這才出殿,出宮。
城中宵禁了,他放馬走,蹄聲滴滴答答。
回府找傅妙應,下人報在佛堂。
薛明師推門入內:“姐!”箭步衝去將傅妙應扶起。
見她手腕上仍纏著念珠,忍怒道:“我都回來了,不會再去打仗了,你怎麼還沒日沒夜地念。”
傅妙應輕拍他手背,微笑道:“答應過菩薩,就要還一輩子願。沒有過河拆橋的道理。”
薛明師:“那是閻王不敢收我。”
傅妙應不與他辯,只問他可吃過了。
薛明師面君時半點胃口都欠奉,如今覺出飢餓,便鬆口不再管唸佛,要傅妙應一同用晚膳。
傅妙應茹素。
但她常與薛明師同食,並不忌諱看他大啖葷腥。
她以前不信佛,後來弟弟效命沙場,丈夫也效命沙場,逐漸也就信了。半夜常常心悸,驀然驚醒,便轉著念珠,一遍遍默唸,直到天光。
時序已入秋,傅妙應叫廚房做他愛吃的涮肉。羊肉用銅鍋裝上來,薛明師大吃大嚼,待到撈乾淨鍋底,那湯還沸著。他抬起頭,見傅妙應與他同桌,正隔著熱霧含笑看他。
薛明師心中一酸,又是一熱,不由自主地喚道:“姐。”卻不知說什麼。
他嘴角有油,這時形容不整。傅妙應捏著手帕,仔仔細細給他擦了。在她看來,她弟弟是最精神俊朗的。傅妙應放下手道:“別人進京是享清閒,你回來這一陣,反倒瘦了。”
薛明師看她蹙著的眉,怕是很想問一問,是不是有人為難你?可到了這一步,能為難他的還有誰,是太分明的事。
封侯、石碑之事,條件薛明師與皇帝談則談矣,對自家姐姐,只說是交了兵權,換了虛銜,兼一座靖王府。
皇帝將潛邸賜予他,平日他仍可長住宮外。至多是每月初一十五入宮,陪那位口不對心,秉燭夜話。逢上皇帝生辰,出席千秋慶,留宿宮中。
薛明師閉了下眼,對傅妙應笑道:“阿姐無須介懷,以往日子怎麼過,今後就還怎麼過。沒人能和我過不去。”
他說到最後,彷如回到戰場,是戰是和,他一句話可抵千鈞。
傅妙應知道他在安自己的心,只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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