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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不算食言——母親總三不五時回憶這段故事,這幾乎是父親最輝煌的時刻。
她會回憶自己如何發愁欠著的幾千塊鉅款,而父親一臉不屑的樣子,說,錢還不容易。母親每每回憶起這段總是要繪聲繪色,然後說,那時候你父親真是男子漢。
但男人終究是膽小的,天不怕地不怕只是還不開竅還不知道怕——母親後來幾次這麼調侃父親。
第二年,父親有了我這個兒子,把我抱在手上那個晚上據說就失眠了。第二天一早六七點就搖醒我母親,說,我怎麼心裡很慌。
愁眉苦臉的人換成是父親了。在醫院的那兩天他愁到飯量急劇下降。母親已經體驗到這男人的脆弱。第三天,因為沒錢交住院費,母親被趕出了醫院。
前面有個姐姐,我算第二個孩子,這在當時已經超生,因而母親是跑到遙遠的廈門生的我。從廈門回老家還要搭車。因為超生的這個孩子,回家後父親的公職可能要被辭掉。從醫院出來,父親抱著我,母親一個人拖著剛生育完的虛弱身體,沒錢的兩個人一聲不吭地一步步往公路挪,不知道怎麼回到小鎮上的家。
走到一個湖邊,父親停下來,迷惘地看著那片湖,轉過頭問,我們回得了家嗎?
母親已經疼痛到有點虛脫了,她勉強笑了笑:再走幾步看看,老天爺總會給路的。
父親走了幾步又轉過頭:我們真的回得了家嗎?
再走幾步看看。
一個路口拐過去,竟然撞上一個來廈門補貨的老鄉。
“再走幾步看看。”這句話母親自說出第一次後,就開始不斷地用它來鼓勵她一輩子要依靠的這個男人。
公職果然被開除了,還罰了三年的糧食配給,內心虛弱的父親一脆弱,乾脆把自己關家裡不出去尋找工作。母親不吭聲,一個人到處找活幹——縫紉衣服、紡織、包裝。燒火的煤是她偷鄰居的,下飯的魚是她到街上找親戚討的。她不安慰父親,也不向他發火,默默地撐了三年。直到三年後某一天,父親如往常一樣慢悠悠走到大門邊,開啟門,是母親種的蔬菜、養的雞鴨。父親轉過身對母親說:“我去找下工作。”然後一個月後,他去寧波當了海員。
過了三年,父親帶著一筆錢回到了老家,在這塊地上終於建成了一座完整的石板房。
父親花了好多錢,僱來石匠,把自己和母親的名字,編成一副對聯,刻在石門上,雕花刻鳥。他讓工匠瞞著母親,把石門運到工地的時候還特意用紅布蓋著,直到裝上大門宣佈落成那刻,父親把紅布一扯,母親這才看到,她與父親的名字就這樣命名了這座房子。
當時我六歲,就看到母親盯著門聯杵著嘴,一句話都沒說。幾步開外的父親,站到一旁得意地看著。
第二天辦落成酒席,在喧鬧的祝福聲中,父親宣佈了另一個事情:他不回寧波了。
酒桌上,親戚們都來勸,在他們看來,這是一個難得的工作:比老家一般工作多幾倍的工資,偶爾會有跑關係的商家塞錢。父親不解釋,一直揮手說反正不去了。親戚來拉母親去勸,母親淡淡地說,他不說就別問了。
後來父親果然沒回寧波了,拿著此前在寧波攢的錢,開過酒店、海鮮館、加油站,生意越做越小,每失敗一次,父親就像褪一層皮一樣,變得越發邋遢、焦慮、沉默。然後在我讀高二的時候,父親一次午睡完準備要去開店,突然一個跌倒,倒在天井裡。父親中風了。
也是直到父親中風住院,隔天要手術了,躺在病床上,母親這才開口問:“你當時在寧波是不是有什麼事情處理不來,乾脆躲了吧?”
父親笑開了滿口因為抽菸而黑的牙齒。
“我就知道。”母親淡淡地說。
父親當年建成的那座石板房子,如今只剩下南邊的那一片了。
每次回家,我都到南邊那石板老房走走。拆掉的是北邊的主房,現在留下沒完成拆建的部分,就是父親生病長期居住的左偏房,和姐姐出嫁前住的右偏房。在左偏房裡,父親完成了兩次中風,最終塑造出離世前那左半身癱瘓的模樣。而在右偏房,姐姐哭著和我說,當時窘迫的家出不起太多嫁妝,她已經認定自己要嫁一個窮苦的人家,從此和一些家裡比較有錢的朋友,斷了聯絡。
我記得她說那句話的那個晚上。她和當時的男友出去不到一刻鐘就回來了。進了房間,躲著父母,一聲不吭地把我拉到一邊,臉漲得通紅,眼眶盈滿了淚,卻始終不讓其中任何一滴流出來。平復了許久,她開口了:“答應我,從此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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