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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楊董事長家,您找誰?”
我聽出是管家的聲音,就問:“楊太太在家嗎?”
她說:“太太身體不好,正在休息,你有什麼事?”
我說沒事,就掛了電話,同時感到如釋重負。我想,會出什麼事?什麼事也沒有,她只是身體不好,所以要我去開會。甚至我想,她身體不好也許正是剛做了孩子的手術。這念頭使我感到內疚,好像我就是手術的醫生。我也感到遺憾,因為我正打算在晚上的會上替她說說情呢。說真的,我是做父親的人了,我太能體會到孩子對父母來說有多麼重要和珍貴。
晚上,天很晴朗,一盆銀製的月亮早早地掛在了天上,馬路上到處是房屋的不規則的陰影和像水一樣晃動的樹木的陰影。因為月光充盈,白色的救護車反倒失去它引人注目的特徵,隱蔽在一片白色之中,所以我沒能老遠就看見它過來,而是到了眼前,等它在我身邊戛然而止時,我才恍然明白,匆匆忙忙地上了車。車子尖叫著賓士在陰影斑駁的大街上,卻沒有慣常地駛向郊外,而是在巷巷弄弄裡穿來穿去。開始我以為還要接人,但車到水佐岡一帶時,代老A突然伸手朝一條窄衚衕指點了一下,說:
“雙井巷28號,已被盯梢,以後不能聯絡。”
到了明故宮,代老A又說“桂花街17號已叛變,以後不要與他接頭”,到光華門,代老A又說某某地方某某同志已被捕,以後不要再聯絡。就這樣指點了好幾處之後,車子才出城上了紫金山,在山路上拐來拐去地開了有半個鐘頭左右,終於停在一座別墅的門前。一個白鬍須老頭為我們開了門,帶我們去了一間像洗澡堂的平屋:裡面已有三個人在等我們,當中有理髮店的跛腳老頭,他見我跟不認識似的,我也沒有露出認識他的表情。另外兩人其中一位是女同志,三十來歲,臉很大,頭髮剪得短短的(更顯得臉大),穿著一套像少數民族的服裝。包括理髮店的跛足老頭,和剛才車子上有三位同志我以前見過外,大部分同志我都不認識,一下認識這麼多人,我有點害怕,但又很興奮,覺得我們竟有那麼多同志。我們剛坐下,白鬍須老頭就退出去了,也許是去警戒的。不知是激動還是緊張,我注意到老頭出門時露出了哆哆嗦嗦的目光。
會議一開始,代老A就神色嚴肅地告訴大家:最近我們已有兩人變節叛變(其中包括花園街17號的),組織遭到慘重破壞,先後有7名同志被逮捕,組織上要求同志們暫時“避避風頭”,“沒有組織命令一律不準私自開展工作”。
“但是,”代老A目光變得犀利,“兩個叛徒必須不惜代價除殺,冒最大險也要除殺!”看看大夥又說,“組織上決定這項任務交給‘望遠鏡’完成,必須儘快。”
“他們現在在哪兒?”坐在我正對面的一個敦實的中年人問。我想他可能就是“望遠鏡”。
“就在這兒,在毛人鳳手上,”代老A說,“但據說就要離開南京,不知去哪裡,也許是重慶。”
“毛那邊不是有我們的人嗎?”中年人好像有些異議,“讓他們幹不是更方便?”
代老A剜他一眼,責問道:“聽你還是聽組織上的?!”
中年人垂下頭,不吭聲了。
這時,坐在女同志和理髮老頭中間的那位戴眼鏡的同志,就是原先在屋裡等我們的三人中的一人,插嘴說:
“他們被捕了。”沉默一會兒又說,“剛被捕的。”
這人是誰?他怎麼說我們被捕了?我想,難道是你母親被捕了?這意味著下午我打電話時管家是在被迫騙我,同時也意味著我的聲音已被錄音!一下子我變得坐立不安,手腳居然控制不住地哆嗦起來。為穩定一下情緒,我掏出煙來。正當我把煙剛點燃,院子裡突然傳來一聲呼叫,我們並沒有聽清楚呼叫的是什麼,因為呼叫的人似乎剛出聲喉管就被割斷了。但這足以引起我們警覺,再說接下來的一陣子被壓低的沓沓沓響聲——像有一大群鳥在撲飛,更加提醒我們:出事了!
這時,剛插嘴說我們“已被捕”的那位“眼鏡”同志率先飛身撲到門口,扯滅了電燈,同時大喊一聲:
“快跑——!”
但此時沓沓聲像粘在屋牆上,要跑無疑已來不及。事實上我們一扯滅燈,外面就向我們喊話了。無法逃跑的我們只好都分散在屋子四周,像壁虎一樣貼牆而立,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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