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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御九頂著張鬼面,小心地走上來牽住周北南的衣袖:“你……不要太難過。”周北南注視父親的屍身,嗯了一聲。陸御九不擅安慰人,一張水嫩的臉生生憋成了豆沙紅,才走到榻邊,在榻前跪下,行了一個大禮,吶吶道:“周川主,我是清涼谷外門弟子陸御九。這十三年,北南沒有辜負應天川,也沒有辜負您對他的教導。您儘可安心,以後……我會照顧好他的。”他又行了一記拜禮,忽聽身側有細碎的衣聲,他側眸一望,周北南竟是移了位置,與他並肩跪在了榻前。陸御九水紅水紅的下半張臉蛋看上去極為可口,周北南看著他緊張得直抿的唇,蒼白地勾出一個笑顏:“……陪我一起磕一個吧。”陸御九知道這是何意,心臟便突突地跳了。他低下腦袋,足足比並肩而跪的周北南低了一頭還多。而在將頭鴕鳥似的低下後,他終於生出足夠的勇氣,緩緩慢慢地將手遞交到了周北南手裡。那手由於不善握劍,繭子極少,骨肉細膩,且還是十五歲的少年大小,放在周北南寬大的手心裡,軟肉就像是擦上了砂紙,但他卻甘之如飴地往裡鑽了又鑽,在周北南手心正中央為自己的手找到了一個家。“……嗯。”一起。一人一鬼執手下拜,雙雙在青石磚上叩下一個長頭,從側面看,像極了一大一小兩隻鴛鴦。周雲烈自盡,也在某種程度上沖淡了大家乍勝後極有可能產生的浮躁與得意之情,弟子們各行其是,安靜修葺著混戰後滿目瘡痍的應天川。當日,曲馳帶著從蠻荒裡出來的十幾人回到了應天川。周望去見了她從未曾謀面的祖父。面對榻上靜臥、安然若佛的周雲烈,她很難產生什麼共鳴和心痛之情,而是將一顆心盡數放在周北南身上,只怕他太難過,想盡辦法地同他講話。曲馳來後則接替了徐行之,指揮主持著應天川的陣防重建,他處事向來有條理,溫聲細語便能輕易服眾,有他一人主事足矣,因此徐行之便徹底空閒了下來。就在他百無聊賴地遛出應天川主殿時,早就蹲守在殿柱邊的孟重光幽幽探了個腦袋出來:“……師兄,我們談一談,可好?”談便談,左右那些鳥事憋在胸中,徐行之是 軍心渙散攜要事而來的孫元洲沒能在青竹殿裡見到九枝燈, 吃了一驚,揪住一名過路的灑掃弟子便問:“山主人呢?”十三年間,他幾乎沒見過九枝燈離開青竹殿百步之距,現在正值混亂間,他一不見蹤影,更令人心慌。好在一名弟子很快為孫元洲指明瞭九枝燈的所在, 讓他舒了老大一口氣。自應天川失守,翌日清晨風陵便落了大雪, 整整三日光景,風陵處處掛白落皚,視之令人眼痠心冷, 如今雪勢漸停, 四下裡絮著被沉枝壓塌的斷枝聲, 此起彼伏的, 倒像是個不好的兆頭。在弟子引導下, 孫元洲在禁地前方的空地看見了九枝燈。這裡是一座精巧別緻的殿宇,匾額已除,無從喚其名姓,按其風水佈局來說乃是上品,絕不遜於青竹殿。但因為九枝燈嚴令不許任何人踐足,故而得了個“禁地”的諢名。上次有名手腳不乾淨的弟子半夜進去偷了一盞犀照燈,竟被九枝燈卸脫手腳、扔下了山崖去。自此後,人人望之生畏,繞之而行, 因而此處清淨遠人如禪院,配著蒼天細雪,獨有一番世外之感。融融月色中,他在殿外點了個爐子,煎雪煮茶,藏至冬日的棠枝窩在小灶間,劈啪作響,被火烤出微甜的木香。或許是因為落雪相襯,九枝燈一張美人面清透白皙,頸間細細青脈依稀可辨,向來偏狹的眼睛也大了幾分,看著年輕又可愛,不再是往日那一把拭雪的剔骨鋒刃模樣。饒是知道此人心思深沉,不可盡數,孫元洲也看得呆了一瞬,才如夢方醒地走上前來,禮了一禮:“山主。怎麼不進去?”九枝燈抬眼看他:“進哪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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