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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睜眼睛,望向天空,表情麻木而不解。他不大記得自己為何要上山來。——彷彿是他們到了丹陽與風陵離山弟子們約定會面的且末山,師父卻遲遲不曾露面,在眾家弟子不知所措時,自己主動提出迴風陵附近來打探情況,順便想悄悄看一下自願留山的元如晝是否有被魔道諸人刁難……他又是如何被擒的呢?——好像是自己一時疏忽,忘記了九枝燈同樣在風陵生活多年,對風陵山每一條密徑都瞭若指掌,專門設下暗哨加以戒備……可他自己又是誰?叫什麼名字?不記得了。……他來找的“師父”又叫什麼名字?也不記得了。風陵,丹陽,元師姐……他腦海中的所有記憶像是抄錄錯後、被小刀一層層削去的竹簡文書,文字逐漸稀薄轉淡,最終只落下一片莽莽荒荒、了無人跡的雪原。拖住他腿腳的兩名魔道弟子自是不會管這四人心中轉著什麼念頭,只自顧自聊著閒天。“這人擺明了是找死!我聽說,尊主一直在找這個姓徐的,誰想他竟然自投羅網,自己送上山來了。”“尊主和此人有仇?”“可不是!聽說這個姓徐的是風陵徐行之的兄長,嫉恨他弟弟嫉恨得眼珠子都綠了,私下裡沒少下絆子給徐行之。那個姓徐的與尊主是何關係,你也曉得吧。”互相擠眉弄眼了一陣,又將徐平生拖出一段距離後,其中一個開始抱怨:“真是死沉死沉的。扔哪兒去?”“扔到前面的山旮旯去罷。”說話人撂下這話,不經意回頭一看,不覺渾身一悚,脫口大叫了一聲。不知何時,徐平生一雙眼睛睜得圓溜溜的,直勾勾盯望著他,疲倦又溫柔地開口重複著剛才聽到的人名:“……行之。”他被兩名嚇壞了的魔道弟子圍起來,破布口袋似的踢踹了一陣,又被狠狠拖至一片寸草不生、光禿禿得只剩下清朗月光的山崗邊,一腳踹下了崖底。兩名弟子罵罵咧咧地走開了。徐平生已死,因此即使摔斷了骨頭也覺不出痛來。在螞蟻嗅到血腥味道,淅淅地圍來時,徐平生獨自一人仰望著崖與崖之間的夾角中投下的月光,好像想了很多事情,但又好像只是靜靜地躺著而已,什麼都沒有想,什麼都不去想。而在一具屍體臥於澗底、仰望春月之時,同樣的一輪月光下,孟重光挾裹一身滾滾煞氣,橫推一掌,憤然震碎了風陵山門,他真是失算了!孟重光一心想著師兄可能會先去清涼谷和應天川查問情況,再去魔道總壇找九枝燈算賬,可他跑過這三處,卻都白白撲了空!若不是趕著來尋師兄,他絕不會只殺百人便輕易收手,定要攪得那魔道總壇屍橫遍野,血流漂櫓不可!眼見風陵各門無人看守,孟重光心間便已確定,九枝燈定然在此處。然而想通了這層關竅,他卻更加心焦如煎。……師兄若是比自己早來此處,此處怎會是這番風平浪靜之景?師兄莫不是已經……這層可怖的猜想,在他看見安然無恙的九枝燈時,得到了徹底的印證。自他踏入山門以來,四周半個人影也不見,唯有早蟬在樹梢上扯著嗓子接連叫了數聲,其聲悽異,浸入冷涼的庭下月光之間,更顯悽悽之色。直到走至青竹殿前,他才見九枝燈獨身一人端坐於殿階前,仰首觀月。他身後有一扇泛著灰青色的半圓光門,內裡渦流交錯,晦暗難辨,月光明,光門陰,二者交錯,在九枝燈身上投下了陰陽兩影。而九枝燈手中,正把玩著徐行之從不離身的“閒筆”摺扇!孟重光臉色轉青,臉頰兩側的肌肉可怕地抽縮痙攣起來,聲音聽起來活像是一頭野獸示警的低鳴:“……九枝燈,師兄在哪裡?”聽到他說話,九枝燈這才抬眸望向孟重光。與眼前人的髮指眥裂相比,九枝燈看上去頗有君子如風的氣度:“師兄?”他舉起手來,指向光門一側,答:“……師兄在這裡。”孟重光雖向來疏怠憊懶,不志於學,然而跟隨徐行之執行任務、伏妖降魔多年,他也是見過蠻荒之門的模樣的。孟重光往那光門處邁出一步,心裡活似點起了一盆火,蒸得他渾身發燒:“……你將師兄投入了蠻荒?”九枝燈將身體緩緩前傾,平靜道:“我抓到師兄後,師兄不肯投降於魔道,還傷了我不少魔道弟子。為示懲戒,我將師兄的靈脈封停,根骨打碎,投入蠻荒之中,以此服眾。”……靈脈封停,根骨……打碎?八個字猝不及防落入孟重光耳中,就像是八隻小手,爭先恐後地探入他的胸膛,把裡頭跳動著的東西嘩啦啦扯成了碎片。好在孟重光很快醒悟過來,注視著九枝燈,緩緩扯開唇角:“你少愚弄我。九枝燈,你把師兄藏起來了。”……是,定然是藏起來了。九枝燈向來對師兄懷有愛戀鍾慕之情,儘管只是痴心妄想,可他怎會如此待師兄?但若是……若是他發現自己著實無法降服師兄,求不得,怨憎會,漸生幽情暗恨,將師兄投入蠻荒,好報復於師兄,那又該如何?九枝燈並不理會於他的色厲內荏,只靜靜展開“閒筆”扇面,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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