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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道(1)
引子
人間道——引子
到了最痛苦、最無助的時候,所有人大概都是要呼天搶地的。
絕望的眼,茫然地仰望著那高高、冷冷的天,目光無力而悲愴。
那不可及的高天之上,可有一雙巨眼,俯瞰著這茫茫大地?可有一隻大手,時刻準備著撫摩在滾滾紅塵中浮沉的芸芸眾生?
直到一百多年前,德國人尼采才喊出那句震撼整個西方世界的口號:“上帝死了!”而在我們古老的國度,早在先秦,哲人們便可能已經隱隱約約猜測到,神靈也許早已在這人世間消逝。在韓非看來,起碼到了禹的時候,上古的神力便已殘存不多,所以治水於他,其實是件艱苦的差事。十幾年過去,出現在世人面前的禹是這麼一種形象:扛著大鍬,憔悴而疲憊,小腿上的毛都被磨得精光。由此韓非感嘆,當這樣的天子簡直連奴隸都不如——這哪裡是後世傳說中那個騎著神龍指揮鬼神,威風八面的神禹呢?
或者,上古神話本身暗示了神靈的虛幻:盤古、女媧、伏羲、神農、后羿,神力一個個下降不說,任是哪位,任你能開天劈地、能煉石補天、能彎弓射日,都逃脫不了那註定的宿命——死亡。到了神農時,傳說奪了命的僅僅是幾株野草。
孔子終生不談神怪。子路來問鬼神之事,他答道:“未能事人,焉能事鬼?”
睿智的先哲其實已經發現,茫茫天地間,偶爾來到的渺小的我們,並沒有什麼神靈會指引該往哪裡去;而我們的痛苦悲哀,也沒有什麼神靈能來聆聽——
我們的輝煌,我們的傾訴,我們的懺悔,我們的吶喊,我們悲憤欲絕的仰天長嘯,最多隻能在蒼莽的大地上形成一絲絲輕煙,同時無聲無息地消散於無邊的沉寂和虛空。
“生者為過客,死者為歸人;
天地一逆旅,同悲萬古塵。”
一千多年前,醉眼矇矓的李白舉杯在手,仰望青天明月,不禁感慨,提筆寫下了這幾句詩。也許,一剎那間,他也觸控到了那種茫然和虛空。
滄海桑田,李白手裡的酒杯早已成了劫灰,月下起舞的詩仙,也已經成為了一個被寫在紙上的符號,留在這人間。
只有那不老的風,依然一圈圈貼著我們這個孤獨的星球盤旋。隨手抓過一縷,在指間纏繞,細細端詳,你,可曾掠過漢武的宮牆,可曾拂過秦皇的儀仗,可曾揚過西子的霓裳?
風聲烈烈。
鬆手放風歸去。月色下輕拍欄杆,寒氣觸手。仰頭,髮絲輕揚。杯中酒已殘,邀月之人已逝,不知此月是否已醒伊人的酒。月圓非喜,月缺非悲,千年月自圓缺。如一輪巨眼,眨瞬間,熙熙攘攘的人間亦不過是那片枯黃飛舞的落葉。
月悄移,影漸轉,風漸冷。
世上沒有救世主!失去了神靈的人間、註定要一代代依次煙消雲散的人間,卻註定要一代代走下去——
只靠人類自己。
人間道,千萬條,何去何從?像那首歌唱的:“妖與魔,都說自己好。”
面對紛紜的歧路,那年楊朱痛哭流涕;幾百年後,阮籍出遊,行到山窮水盡之處,不再有路,一時間悲從中來,也不禁捶胸頓足放聲嚎啕。
那聲嘶力竭的哭聲直到如今,依舊不時響起在後人的耳邊,在車水馬龍之間,在燈紅酒綠之際。
人間道,千萬條,總有一條是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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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道(2)
只是,正道究竟是哪一條?
碰壁多了,不免有人懷疑:這世間,果真有那麼一條正道嗎?
當年莊子絕望了,他得出的結論是不用苦苦尋找,人的一生不過如白駒過隙,大夥各自在混沌中隨波浮沉,漂到哪裡便是哪裡算了——這人生是無所謂圓滿殘缺的,不能強求。他冷冷地說了一個黑色的寓言:“江湖乾涸了,魚兒被拋在陸地上,它們用口沫互相溼潤——這樣如何能及得上大家在江湖中互相忘卻呢?”
失去上帝后的尼采,想做一個普照人間、光熱無窮的太陽,但他最終發了瘋。一天見到有人鞭打一匹瘦弱的老馬,他突然衝了上去,抱住馬頭大哭起來。
但是,總有人不曾絕望,而是在這苦難的人間挺起胸膛,挽起袖子。他們明知面對殘酷的永恆,任何一個人與在顯微鏡下蠕動的細菌相比,本質上並不存在什麼很大的區別,但還是低下頭來,一步一個腳印地為自己、為後人開創著道路——儘管一陣風吹過,就可能將他們曾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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