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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契丹人掠奪而來的漢人子女贖身送還;
獎掖孤寒學子,大力提倡文教;
連天戰火裡,花大力氣刻印《九經》,竭力儲存文化;
每逢荒年就用自己的俸祿賑災;
……
板蕩的人世間,馮道使出渾身解數,力求使在他所能影響的土地上苦苦掙扎的百姓們,儘可能活得好一些。應該說一定程度上也做到了:起碼後唐明宗時,史書上記載著“粗為小康”。
把目光稍微離開一下馮道,讓我們看看那短短八十多年裡,一茬一茬地在大唐帝國的廢墟上來來往往的梟雄們吧。
有意思的是,無論他們用什麼辦法得到這個殘缺的政權,也無論他們姓什麼、屬於什麼族,只要他們的屁股下了戰馬,在坐上那把血跡斑斑的龍椅的同時,首先幾乎都要做同一件事:
恭迎或者徵召馮道。
發生過這麼一件事。乾祐三年(公元950年),後漢隱帝劉承祐猜忌大將郭威並想殺了他,結果激起兵變。郭威率軍進攻開封,劉承祐為亂兵所殺,皇位空出來了。羽翼已豐的郭威一心以為後漢大臣將擁自己為帝,可是見了馮道之後,居然發覺他一點表示也沒有。他試探著向馮道行了禮,馮道竟然大咧咧地受了,郭威由此意識到奪位時機未到,只得暫且推別人為帝了。
馮道擁戴與否,差不多成了政權是否合法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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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樂老(3)
仔細想來,這個現象其實合情合理。
政權,原本就得由皇帝和大臣共同組成。在皇位如野菇般朝生夕滅缺少可靠性的時候,反而是較為固定的大臣們,對這個紛紜雜亂的天下能起多一些的震懾穩定作用。流水的皇帝鐵打的臣,只要不在興替的殺戮中卷得太深,大臣們就如同滔滔洪流中的舢板,繼續漂流,繼續載人——
而皇帝只是舵手:舵手可以常換,舢板要重打一艘卻是麻煩。
馮道,這時就是小小舢板不可或缺的沉重的鐵錨。
也許在那個時代,登基時,面對腳底萬民,玉璽、龍案、兵馬、馮道,四者俱全,新主剛放下刀槍戈矛的手才會覺得好像又抓住了什麼,才會有沉甸甸的穩定感安全感,覺得自己這才是真正的坐穩了。只有老臣順服聽命了,在子民們看來你才像是真正繼承了那副爛攤子,才會絕了對前朝的念想——連多年的老夥計都不是繼續幹上活了嗎?
而齊嶄嶄一色新人新衣的朝廷怎麼看都像是草寇的山寨或是暴發戶的店堂。
後來明成祖和方孝儒之間,以千百條人命了結的衝突,悲劇背後,也應該存在著同樣的原因吧。
再看看當時的百姓吧。
寧為太平犬,不做亂世人,短短兩句俗語,道出了多少痛苦辛酸。走馬燈般來去的帝王將相,早就使得他們流血的心結痂麻木了,誰有閒心管金鑾殿上坐著的是哪一個呢,他們只想在兵與火的間隙喘口氣,稍微舒舒蜷縮已久的腰。什麼狗屁道德、狗屁氣節,誰能讓我們多活一天誰就是大慈大悲救苦救難的活菩薩!
馮道清廉、簡樸、正直、聰明、仁慈、大度、博學……
就算你們說他圓滑、懦弱、沒廉恥、有奶便是娘,可我們就是需要這樣沒廉恥沒氣節的不倒翁長樂老。
那些道貌岸然的大人君子,除了死死抱著自己的名節,為蒼生做了什麼?
退一萬步講,即使馮道是個卑鄙狠毒貪婪的贓官,養了這麼幾十年,也已經用民脂民膏磨鈍了爪牙填飽了中囊,如果每朝興起就新來一個瘦骨嶙峋雙眼冒綠光的餓鬼,從頭開始餵養,那豈不是雪上加霜,再剝一層皮嗎?
老百姓對此,有個形象的比喻:“新鍋費油。”
鍋是誰也離不了的,家家已經窮得丁當響,經不起折騰,還是用老鍋的好。
馮道能詩。絕不是風流才子風花雪月的格調,簡簡單單,從從容容,隨手寫來:
“但知行好事,莫要問前程。”
“道德幾時曾去世,舟車何處不通津?
但教方寸無諸惡,豺虎叢中也立身。”
這聯詩,不知道當時他可敢吟誦於大庭廣眾,否則誰都可以聽出,這個整天和顏悅色唯唯諾諾的老頭,其實在心裡,對於高高倨坐於九重玉墀之上那一位位輪流發威的君主,看出的是這樣的一副本相:
豺虎,一叢叢的豺狼虎豹!
如果人人為了名節拂袖而去,難道滿目瘡痍的天下就任由這等尖牙利爪肆無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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