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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過趙雲,而我師傅則看過一切武生演的趙雲。因為還不是所有的男演員都演過楊曉冬,也不是所有的女演員都演過銀環,現
我們還不能說誰的楊曉冬、誰的銀環都看過。但是事情正朝這個方向發展,因為楊曉冬和銀環正在多起來。而且我們也不妨未雨綢繆,把這件事提前說上一說。
老實說,老片新拍(或者老戲重拍)不是什麼新鮮事。我在美國時看過一部《疤臉人》,是大明星艾爾•;帕西諾主演的彩色片。片尾忽然冒出一個字幕:以前有過一部電影《疤臉人》,然後就演了舊《疤臉人》的幾個片斷。從這幾個片斷就可以看出,雖然新舊《疤臉人》是同一個故事,但不是同一部電影。我們還知道影片《亂》翻新了莎翁的名劇,至於《戰爭與和平》,不知被重拍了多少遍。一個導演對老故事有了嶄新的體會,就可以重拍,保證觀眾有一個全新的《疤臉人》或《戰爭與和平》就是,而且這也是對過去導演的挑戰。必須指出,就是這樣的老戲重拍,我也不喜歡。但這種老片重拍和我們看到的連續劇還不是一回事。我看到的《野火春風斗古城》,不僅忠實於小說原著,而且也忠實於老的黑白片,觀後感就是讓我把早已熟悉的東西過上一遍——就如我師傅每晚在戲園子裡把《長坂坡》過一遍。前些時候有些歷史連續劇,也是把舊小說搬上熒屏,也是讓大家把舊有的東西過一遍。同是過一遍,現在的連續劇和傳統京劇不能比。眾所
周知,京劇是高度完美的程式化表演。連續劇里程式是有的,完美則說不上。我認為,現在中國人裡有兩種不同的欣賞趣味。一種是舊的,在傳統社會和傳統戲劇影響下形成的,那就是隻喜歡重溫舊的東西;另一種是新的,受現代影視影響形成的,只喜歡欣賞新東西。按前一種趣味來看現在的連續劇,大體上還能滿意,只是覺得它程式化的程度不夠。舉例來說,現在連續劇裡的銀環,和老電影裡的銀環,長相不一樣,表演也不一樣,這就使人糊塗。最好勾勾臉,按同一種程式來表演。當然,既已有了程式,編導就是多餘的。傳統的京劇班子裡就沒有編導的地位。不過,養幾個閒人觀眾也不反對。若按後一種趣味來看連續劇,就會說:這叫什麼?照抄些舊東西,難道編導的藝術工作就是這樣的嗎?
但後一種觀眾是需要編導的,只是嫌他沒把工作做好。總而言之,老戲新拍使編導處於一種兩面不討好的尷尬地位:前一種觀眾要你的戲,但不要你這個人;後一種觀眾要你這個人,不要你的戲。換言之,在前一種觀眾面前,你是尸位素餐地鬼混著;在後一種觀眾面前,你是不稱職或不敬業的編導。照我看來,老戲重拍真是不必要。我有一個做導演的朋友,他告訴我說:你不知道做編導的苦處,好多事都是不得已而為之。他這樣一說,我倒是明白了。
本篇最初發表於1995年第12期《演藝圈》雜誌。
《王小波全集》 第二卷欣賞經典
欣賞經典
有個美國外交官,二三十年代在莫斯科待了十年。他在回憶錄裡寫道:他看過三百遍《天鵝湖》。即使在芭蕾舞劇中《天鵝湖》是無可爭辯的經典之作,看三百遍也太多了。但身為外交官,有些應酬是推不掉的,所以這個戲他只能一遍又一遍地看,看到後來很有點吃不消。我猜想,頭幾十次去看《天鵝湖》,這個美國人聽到的是柴科夫斯基優美的音樂,看到的是前蘇聯藝術家優美的表演,此人認真地欣賞著,不時熱烈地鼓掌。看到一百遍之後,觀感就會有所不同,此時他只能聽到一些樂器在響著,看到一些人在舞臺上跑動,自己也變成木木痴痴的了。看到二百遍之後,觀感又會有所不同。音樂一響,大幕拉開,他眼前是一片白色的虛空——他被這個戲魘住了。此時他兩眼發直,臉上掛著呆滯的傻笑,像一條冬眠的鱷魚——鬆弛的肌肉支援不住下巴,就像衝上沙灘的登陸艇那樣,他的嘴開啟了,大滴大滴的哈喇子從嘴角滾落,掉在膝頭。就這樣如痴如醉,直到全劇演完,演員謝幕已畢,有人把舞臺的電閘拉掉,他才覺得眼前一黑。這時他趕緊一個大嘴巴把自己打醒,回家去了。後來他拿到調令離開前蘇聯時,如釋重負地說道:這回可好了,可以不看《天鵝湖》了。
如你所知,該外交官看《天鵝湖》的情形都是我的猜測——說實在的,他流了哈喇子也不會寫進回憶錄裡——但我以為,對一部作品不停地欣賞下去,就會遇到這三個階段。在第一個階段,你聽到的是音樂,看到的是舞蹈——簡言之,你是在欣賞藝術。在第二個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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