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粗的淡黃色眉毛連在一塊,懸在眼上方,他的胳膊懸到膝蓋那裡。他告訴我,他正在將這個小組打造成兄弟會里最好的小組,要是我缺席,他就要打爛我的屁股,把屁股碎片送給我的母親。沒有缺席的理由,因為另一個小組裡有個男孩都快死了,還被用擔架抬過去。他說:要是你缺席,那最好就是因為死,不是你家裡的人死了,而是你本人死了。你聽清我說的了嗎?
我聽清了,德克蘭。
這個小組的男孩告訴我,要是沒有人缺席,“最高位置”就會得到獎勵。德克蘭想盡快離開學校,在帕特里克街的坎諾克大商店賣油氈紙。他的叔叔方賽已經賣了好多年油氈紙了,掙到的錢足夠在都柏林開一家自己的商店了,他的三個兒子在那兒賣油氈紙。要是德克蘭的“最高位置”坐得很好,小組沒有人缺席的話,高瑞神父可以輕而易舉地給他一個工作作為獎勵。所以我們一旦缺席,德克蘭就要毀掉我們。他說:沒人能阻擋我去賣油氈紙。
德克蘭喜歡“問題奎格雷”,允許他星期五晚上偶爾不來,因為“問題”說過,德克蘭,等我長大結婚,我要用油氈紙蓋房子,全部從你那裡進貨。
小組裡別的男孩也想和德克蘭耍這個把戲,但是他說:走開,恁們能有一個尿壺撒尿就夠運氣的了,甭想有什麼油氈紙了。
爸爸說他在我這個年紀,已經為彌撒儀式服務好幾年了。對我來說,現在是當輔祭的時候了。媽媽說:有什麼用?這孩子連上學穿的衣服都沒有,更別提上聖壇了。爸爸說輔祭的袍子會把衣服罩住,她說我們沒錢買袍子,也沒錢每個星期洗它們。
他說上帝會給的,他讓我跪在廚房的地板上。他扮演牧師,因為他腦子裡有全套的彌撒禱文,他說一句我答一句。他用拉丁語說上句,“我將進入天主的聖壇前”,我就得接上下文,“到使我青春歡樂的天主前”。
每天晚上喝完茶後,我就跪著學拉丁語,他不讓我動彈,直到學得沒一點錯誤為止。媽媽說他至少可以讓我坐下,他卻說拉丁語是神聖的,需要跪著學習和背誦。你見過教皇一邊講拉丁語,一邊坐著喝茶嗎?
拉丁語很難,我的膝蓋又疼又癢,真想到巷子裡玩一會兒,儘管我仍然想當輔祭,幫助牧師在聖器室穿上祭袍,像我的夥伴吉米。克拉克那樣,身披紅白相間的耀眼袍子走上聖壇;用拉丁語應答牧師,把那本大書從聖體龕的一邊移到另一邊;往聖盃裡倒水和葡萄酒,往牧師的手上倒水;獻祭禮時打鈴,祝禱式上跪下、鞠躬、上香;牧師佈道時,正兒八經地坐在一邊,掌心放在膝上。在聖約瑟教堂裡,人人看著我,仰慕我。
兩個星期來,我已經把彌撒儀式都記在腦子裡了,是該到聖約瑟教堂去找司事的時候了,斯蒂芬。凱里是輔祭的負責人。媽媽給我補襪子,還往爐子裡多加了些煤,用來加熱熨斗,給我熨襯衫。她燒了熱水,把我的頭、脖子、手、膝蓋,和每一寸露在外面的面板都擦洗了一遍,弄得我的面板火辣辣地疼。她對爸爸說,不想讓人家說她的兒子髒兮兮地登上了聖壇。她真希望我的膝蓋上沒有那些傷疤,那是我亂跑亂踢盒盒罐罐,佯裝自己是世上最牛的足球運動員時跌倒弄的。她真希望我們家能有一點頭油,別隻用水和口水制服我那像草蓆上的黑麥稈一樣支稜著的頭髮。她警告我去聖約瑟教堂時,說話要大聲一些,不要用英語或拉丁語咕咕噥噥的。她說:非常遺憾,你的首次聖餐禮服穿不上了,不過你不用害羞,你出身於邁考特和西恩家族這樣良好的血統。我母親的孃家蓋佛爾家族,在利默里克曾經擁有數不清的土地,後來被英國人搶走了,給了倫敦的強盜。
爸爸拉著我的手,穿過幾條街道,人們都看著我們,因為我們在反覆說著拉丁語。他敲了敲聖器室的門,對斯蒂芬。凱里說:這是我兒子弗蘭克,懂得拉丁語,想當輔祭。
斯蒂芬。凱里看看他,又看看我。他說:現在沒空缺。說完便關上了門。
爸爸仍然拉著我的手,把我的手攥得生疼,我都要喊出聲來了。回家的路上,他一言不發。他摘掉帽子,坐到爐子旁,點著一支“忍冬”。媽媽也在抽菸。怎麼,她說,他能當上輔祭嗎?
沒空缺。
噢,她繼續抽著她的“忍冬”,我告訴你這是怎麼一回事吧,她說,這是階級歧視。他們不想讓窮巷子裡的男孩上聖壇,他們不想要滿膝疤痕、頭髮支稜著的孩子。啊,不行。他們想要的是抹著頭油、穿著新鞋,而且父親西裝革履、打著領帶、工作穩定的漂亮男孩。就是這麼回事,這種勢利的信仰實在很難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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