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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程是從第二天開始,所以晚飯後大家可以自由活動,黃立言夫婦要陪著校長及墨院長夫婦一起去外灘,默非夫婦機靈,一吃完飯即要求小周帶他們上街轉轉,伯樂夫婦及納地辛、卡溫也加入了,史東夫人迪迪對上海的街道尚有記憶,要同她丈夫去找她舊時住過的地方,駱文夫婦即約如真同他們一起去南京路走走,如真立即答應,但三人剛到門口,社科院的明先生恰好來找她:
“你不是託我為你打聽你一個表親陸先生的訊息嗎?我打聽到了,原來他目前在華東師大教書,他現在在樓下。”
如真倒嚇了一跳。她剛到北京時,與明先生聊天,明先生問她可有家屬或親戚在大陸,她在心裡尋索半天,說好像有一個表兄,是她母親堂兄的兒子,失去聯絡很久了,文革後她在臺灣的母親忽然接到他一封信,寫了長長的三頁,自我介紹,並訴說家庭狀況,同時希望有朝一日能見到小時見過的姑母。母親曾將信轉給她,母親說倒有一半字不識,因為是簡體字。但要她如有機會去大陸,不妨去尋尋這位表兄。她無意中嚮明先生提起這個人,沒想到他放在心上,居然把他找來了。她只好謝了駱文夫婦的邀請,隨著明先生到大廳邊的小會客室。
雖是表親,卻從未見過。明先生給他們介紹了後就告退了。如真與這位陌生表兄面對面站著。他穿件白襯衫,一條藍布褲,倒不像一般在街上看到的那種鬆鬆垮垮的,而是相當合身,托出他經過鍛鍊的紮實的身量,剃了個小平頭,托出他端正的方臉及擺佈得方正的五官,不是個特別吸引女性的男人,但也不是個令人討厭的人。一般。
對方當然也在打量她,而且十分仔細,竟令她有點不安,於是她說:“請坐,陸先生。”
“我叫陸健,你叫我名字,或是表哥都可以。”
如真又嚇了一跳,多麼好聽的磁性的男低音!有點像柯瑪校長的!不禁又對他望了一眼,他在微笑,露出一嘴在中國不常見到的潔白而整齊的牙齒。“我叫方如真。你好,陸表哥。”
“你好。姑媽好嗎?”“姑媽”兩字他叫得順口又親切,她心裡牽動了一下,對他的好感又加深了一層。“她還好,同我弟弟一家住在臺灣。年紀大了嘛,總有點病病痛痛的,我幾乎每年去看她一次,就今年沒去。”見他十分注意地聽著,就說:“她叮囑我如來大陸,一定要設法找到你。唔,你家人都好吧?”
“哦,姑媽沒告訴你?我給她的信裡全報告了,我父母都過了,我為了海外關係也吃了不少苦,唔?是,在文革期間。那時我愛人與我劃清界線,因此我同她離了婚。我是七九年才從陝西鄉下回到上海的。”
“那麼你現在是一個人?”
“是。我以前的愛人現在在鎮江做事,我有空去那邊看看兒子,他現在十五歲,很懂事,有時她母親出差什麼的,他同我來往。我喜歡教教書,學生們也喜歡我,生活也很安定,雖然有時寂寞,但比起文革期間,現在是在天堂裡,我已十分滿足了。”他語氣平靜,態度安詳,不像她在柏斯接觸的某些留學生,有時到她辦公室來閒聊———多半是來尋半時工的———說起文革,無不咬牙切齒。看來陸健在文革時一定也吃足苦頭,但他只一兩句輕輕帶過,她不免又對他加一番敬重。於是她也略略講一些她去美國及在美國的種種生活情狀,並且說:“做了幾十年美國人,原以為對故鄉的情懷淡薄了,沒想到一看到家鄉的草木,尤其是鄉間景色,對祖國的情懷像一股悶住的火焰,熊熊地在胸腔燒了起來。”說著,忽然覺得不好意思,忙說:“陸表哥大概還不知道,我是作家,所以有時說話有點文藝腔,你聽了一定不習慣。”
在誤解之前(17)
他忙說:“我知道,明同志跟我介紹過你,前幾天我還特別去買了本《小雨》來看。很有意思,跟我們這裡作家寫的很不一樣,很有啟發性,很有意思。”
見他連連說了兩句“很有意思”,她不禁笑起來,不說好,也不說壞,只說很有意思,這是很高明的說法。同他不熟,當然不能問他有意思是什麼意思,只好說:“謝謝。我講的倒是真話,我十分高興這次來中國,看到你更是意外收穫。”
“對我更是。明同志來找我時,我真是興奮極了!不知表妹在上海可以呆多久,我可以陪你走走,上海這幾年變得厲害,可看的地方不少,另外,如果你想回湖州家鄉看看,我也可以陪你去。”
他口氣這麼親暱,態度這麼誠懇,外加聲音又這麼好聽,她又心動又感激,忙說:“太謝謝了,不過明先生一定告訴了你,我們這個團體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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