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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年後,這件事真成了我的一個福音。說真的,我認為掃盲運動是大躍進年代做的唯一一件好事。1968年,我去北大荒,在養豬場工作了幾年之後,越來越覺得孤獨和迷們。似乎整個世界都行色匆匆,乘著時代列車,滿懷豪情奔向前方,惟有我原地徘徊,坐井觀天,尋不到理解,找不到知音。連父母都形同路人,他們的來信和報紙的社論一個腔調,大談什麼知識青年紮根農村大有作為。再加上我對自己往日的所作所為悔恨交加,一時間,萬念俱灰,只覺得四面楚歌。
幸好還有老二姨不斷給我寫信。她的信總是很短,很簡單,說她想念我,日夜盼望我回來,母女們能再團圓。這些信錯字連篇,卻溫暖著我的心,賦予我繼續生活的勇氣。我簡直不敢設想如果二姨當年那陣子沒學會寫信,我還能不能有今天,也許孤獨和絕望早逼我走上自絕於人民的不歸路了。
8 饑饉之年
1959年,天災人禍席捲大地,大躍進不了了之。然而也有很多人把大躍進看作是這場災禍的誘因。且不論孰因孰果,到了是年末,糧食突然嚴重短缺,豬肉、雞、魚、糖、點心、乾果鮮果、罐頭食品、菜蔬……,一句話,凡是可吃的東西,全都從貨架上消失了。很快食物開始憑五花八門的票券供應,糧票、油票、肉票、雞蛋票、豆製品票。糖票、煙票、布票、棉花票,凡此種種,不一而足。每一票證對城市居民的生活來說都是不可或缺的。
這些票券使整個社會發生了變化,錢不再是萬能的了,我的曾祖父要是地下有知,準得氣得再死一回。如今是沒有票證,即便有大把大把的錢,照樣什麼都買不到。那麼票又從何而來?是從人們的城市戶口來的。一時間,派出所頒發的這張小小的白紙片兒,突然變作了無價之寶,城裡人沒有它簡直沒法生存。而農民卻什麼票也領不到,他們種了糧食除了養活自己,還必須向政府交售公糧。
全國各地的票券還不一樣,河北省的糧票到了北京就不能用。這一制度的實施使得人口流動越來越難,從大城市往小城市調還相對容易,要想從農村和小城市調往大城市,特別是調進北京和上海,簡直難於上青天。這樣一來,小老百姓就只好“安土重遷”,而各級政府官員則有了比以前更大的權力。
在所謂的“三年自然災害”期間,什麼權力,什麼自由,大家一時且顧它不上,怎樣才能填飽肚子,成了人們最關心的問題。饑荒的年頭,大夥兒的胃突然變作了無底洞。吃得越多,餓得越厲害。飢腸轆轆,共產主義的美夢也擱淺了。
有糧票在手,北京的成年人一個月能平價買上約莫30斤糧食,兒童的定量因年齡而異。除糧食之外,每人每月還能攤上小半斤肉、幾隻雞蛋、4兩油和若干豆製品,這些定量大多還得看供應的情況。
有些時候某些魚和豬下水不憑票,到貨就賣。這種訊息在大院裡通常傳得比野火蔓延還快,鄰居朋友奔走相告,人們抓起竹籃,一路小跑,馬上店裡店外就排起了幾百人的長龍,長龍慢慢兒蠕動。二姨和我先輪流排,待得轉了幾個圈子,過了兩三個小時,快到櫃檯時,我們倆便都加入進來老老實實排著,這樣我們便能買雙份兒。
排隊我倒不在乎,即使是烈日炎炎,或是寒風刺骨,我最恨的是眼看就要排到二姨和我了,東西卻賣完了。這時後邊的人們都會懊喪得大呼小叫:“哎呀,怎麼沒啦!”他們會一個個走上前來,親眼看到一隻只筐子裡的確空空如也,這才悻悻然離去。好在這種失望有個鋪墊,食物快要賣完時,營業員往往會發出通告,讓顧客有思想準備。這種場合,我會遠遠站在櫃檯外,估量一下剩下的貨物,數一數排在前面的人頭,只要有一絲希望,都會堅持到底。這時大家的眼睛都睜得大大的,決不讓人插隊。一有人動這個念頭,我就嚷嚷:“自覺點兒,不許加塞兒!”沒人會責備我不禮貌,我也覺得這麼做沒什麼不對。
那時,我家已經不在大食堂搭夥了。食品供應這麼緊張,在家二姨精打細算,自己做要好得多。其他人大概也這麼想,往日熙熙攘攘的大食堂如今門可羅雀。鄰居和朋友在大院裡見面,常常交換關於飯館兒的資訊,哪家店炒菜的油水足些,哪家店的飯蒸得幹些,吃了可以更耐餓。
“去莫斯科餐廳!他們賣高價蛋糕,不用收糧票!”
“上紫竹院活魚餐廳!這幾天那兒有活魚!”
“清真館更好,他們的牛羊肉給得多!”
“頤和園那兒有家小吃店賣人造咖啡,喝著跟真的一樣,嚐嚐怎麼樣!”
下一個週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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