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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官亦不理他。值堂的見了,倒擺出滿臉的悻悻之色,朝他哼兒哈兒的趕他走開。只聽得那人嘆一口氣道:“你不要朝著我這個樣兒!我也不是什麼好欺負的!你認得我是誰?你們江南若是沒有我們,你們那裡來的這種好日子過呢!不過是我運氣不好,以至落拓到這步田地。如果要講起身分來,不要說是你一個做跑堂的算得什麼,就是泰興縣縣大老爺,比比頂子,要比我差著好幾級呢!”值堂的見他出言無將,便把眉毛一豎,眼皮一掀,一骨碌爬起,想要動手趕他走開。誰知那個大漢哈哈大笑。值堂的非但推他不動,反被大漢摔了一個筋斗。值堂的氣的了不得,憤憤的要出去叫地保。大漢冷笑道:“我正苦沒有飯吃,這個樣兒又見不得官。你今送我前去,好好好,我就跟了你去。見了你們大老爺,只要他肯把我收留下來,等我吃兩天飽飯,省得在外頭捱餓,我就感激不盡了!”值堂的見他如此,更是火上添油。
這些話冒得官都聽得明明白白,心上甚是詫異,暗想:“此人必定有點來歷。”又看他的樣子,決不是等閒之輩。便叫值堂的:“不要同他多講,等我問他。”一面說,一面把煙槍一丟,坐了起來,慢慢的問他:“你貴姓?聽你口音不像本地人氏,怎麼會到得此地來的?”那大漢見冒得官說話講理,便亦改換了一副神情,先嘆了一口氣道:“一言難盡!”冒得官又讓他在煙榻前一張杌子上坐了。誰知這大漢後頭還跟著一個人。冒得官問是誰,那大漢回稱是他外甥。冒得官並不在意。那大漢坐定之後,自己說了姓名:“是湖南人氏。從前打‘長毛’,身當前敵,克復城池;後來敘功,歷保至花翎副將銜,儘先候補遊擊。”當時保雖保了,等到平定之後,那裡有這些缺安置他們。記名提、鎮能夠借補個遊擊、都司,已經是十不獲一;何況是內無奧援,外無幫助,一旦裁撤歸農,無家可歸,焉有不流落之理。“在營盤的時候,大注錢財也曾在手裡經過;無奈彼時心高氣傲,揮金如土,直把錢財看得不當東西。就是出營之後,身邊也還帶得幾文,有的是坐吃山空,有的是同人合股做個小賣買,到得後來亦總是關門。即以在下而論,正坐著這個毛病。一身之外,除掉兩件破舊衣裳,還有幾張破紙頭,便是當年所得的獎札、飭知了。這種破紙頭,飢不可為食,寒不可為衣,直正窮到極處!可惜這個東西沒得人要,如有人要,我情願得幾文就賣了他。”冒得官聽到這裡,不覺心上一動,便問:“你這東西帶在身邊沒有?”那大漢道:“我孑然一身,無家無室,又無行李,除掉帶在身邊,更把他放在何處。”冒得官道:“你拿出來我瞧瞧。”那大漢正在解衣取出之時,值堂的走過來說道:“大爺,你別上他的當。他天天拿著這個到這裡騙人。”大漢見值堂的打散他的賣買,掄起拳頭便要打值堂的,被冒得官吆喝了值堂的兩句,彼此方才罷休。
冒得官是在衙門裡頓過的,認得獎札、飭知,知道不是假。此時忽動了做官之念,便問他要幾多錢。那大漢起初不肯說,後來冒得官頂住問他,才說得一百五十塊。禁不住冒得官再四磋磨,說明三十塊錢。當天先付三塊錢定洋,先拿他一個獎札,下餘的約明次日兩點鐘仍到這爿煙館裡交割。大漢拿到洋錢,歡欣鼓舞的而去。值堂的又要問他拿扣頭,大漢不肯,值堂的一定要,彼此爭論起來。又幸虧冒得官呼喝了兩聲,方才住手。大漢已去,冒得官亦即回衙。到了次日,冒得官帶了二十七塊錢仍到煙館裡來交割。等得飭知、獎札統通拿到了手,冒得官揣回家中,在燈下取出觀看,見飭知上的名字乃是“毛長勝”三個字,雖然名字不同,幸喜姓的聲音還是一樣。
過了一天,這冒得官便上去到主人跟前告假,另外走了門路,一心想去投效提標①。其時提臺②駐紮江陰。既有門路,自然收留,不上兩個月,便委了他炮船管帶。從此這冒得官便真正做了“冒得官”了。在江陰炮船上當了三年多的管帶。船上不比岸上,來往的人少,一直沒有人看出他的破綻。
有日提臺傳令看操。許多炮划子正在操演的時候,人家當管帶的一齊站在船頭上指揮兵丁們,不想他老人家在艙板上滑了一腳,一滑就滑到水裡去。一眾兵丁慌了手腳。虧得有兩個會泅水的,脫去衣服,好容易把他撈了上來。提臺在長龍船上瞧著,吩咐戈什坐了划子過去問信,問他還有氣沒有。其時兵丁們已把他救起,拖過三條板凳,把他背朝上,臉朝下,懸空著伏在板凳上,好等他把嘴裡喝進去的水淌出來,淌了半天,水也少了,肚子也癟了,然後拿他抬到艙裡去睡,又灌了兩碗薑湯,才慢慢的回醒過來。戈什回去稟覆提臺,提臺道:“阿彌陀佛!我心上一塊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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