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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了艙房，分賓主坐了。李徐氏才喟嘆了口氣道：&ldo;我那姐姐家不過是座帶鋪子的三進宅院罷了。後院開設的染坊還沒我家跨院的花園大。縱有秘方，一年也賺不了多少銀錢。&rdo;她不明白，小門小戶的季氏有什麼值得對方大費周章算計的。勒師爺用手順了順嘴唇上方兩撇彎垂下的鬍鬚，笑道：&ldo;季家染坊太小。換成我家主人的大染房，得利自是不同。&rdo;李徐氏抿嘴笑道：&ldo;我那姐姐性情剛直，怕是賣了染坊賣了宅院，也不會交出秘方的。&rdo;&ldo;我家主人自有辦法。&rdo;勒師爺也不說明，從袖中拿出一隻匣子擱在了案几上，&ldo;這是另一半地契。望夫人一路平安。&rdo;侍婢將匣子接了放在李徐氏手邊。李徐氏沒有開啟，手指輕叩著扶手道：&ldo;原只聽說益州府一城濯錦，滿江帶彩。百聞不如一見。我住了大半月，浣花染坊的蜀紅絲浣花絲居益州府翹楚。朝中織造局的大人對我姐姐家的秘方也頗感興趣。年底是我嫡妹鳳陽節度使夫人生辰，我與郎君打算備份厚禮相賀。原想不到送什麼與妹妹。來了益州府，看到蜀錦華貴璀璨，我這才拿定了主意。還望令主人能替我準備三百匹錦。&rdo;兩個田莊三千畝地，東市兩間商鋪，城中一處院子。外加這一船綢緞，這些還嫌不夠？還要三百匹錦？這兩千匹綢都不如三百匹錦的一半價錢。義川男接連娶媳婦嫁女兒。宗室男爵皮囊下只有窮酸二字。勒師爺心裡暗罵李徐氏貪心。聽她提到織造局的大人，又把拍桌子大罵的衝動嚥了回去。得罪了織造局的大人，來年貢錦隨便挑點毛病，織錦人家就要了命了。&ldo;小事一樁。在下就可代主人應允夫人。夫人儘可去長安商鋪提貨。&rdo;勒師爺連價都沒還，一口答應下來。見他這般豪慡，李徐氏又有點後悔自己加價太低。想著這趟的豐厚回報，燕娘總算能風光大嫁，李徐氏滿意不己。送走勒師爺，她開啟匣子。看到裡面另一半房地契禁不住撇嘴道：&ldo;商人多奸。連送個禮，都要撕成兩半給。去把另一半拿來。&rdo;侍婢進了內室，抱出一隻匣子。李徐氏從中拿出撕成一半的契紙，兩半拼合，嚴絲合扣，並無差別。她滿意地攏在一起收了。&ldo;夫人，既然咱們已經拿到回報，何不悄悄提醒季太太？&rdo;侍婢想著自家夫人與季氏是姐妹，血脈相連。提醒季氏，全了姐妹之情，也少幾分愧疚。&ldo;提醒她，不就是明告訴她坑她的人是我？我為何要令她覺得我面目可憎？做人留一線。如果她能避過此劫，將來說不定還有用處。&rdo;李徐氏嗤笑出聲，顯然覺得侍婢忠心有餘，機智不足，&ldo;二姐命裡有此一劫是她自己太天真。隔了二十年不往來，她憑什麼要信我？吃個教訓罷了。只要她握著秘方不放，遲早能東山再起。我所能做的，就是等著塵埃落定，再遣人去贖回宅院。這船絲綢就當是替她做的買賣好了。&rdo;侍婢也覺得自己的提議天真，轉念又覺得自家主母心狠。竟把過錯推給季氏的善良。跟了這樣的主人，她若不盡心，也不會有什麼好下腸。她心裡漸漸生出了異心。&ldo;睡吧。天一亮就啟程離開益州府。&rdo;李徐氏躺在c黃上，久久不能入睡。臨行時季氏塞給她的黃金沉甸甸的。她壓在了枕頭下，喃喃自語：&ldo;二姐，我要替我的燕娘著想。財帛動人心。你莫要怪我。&rdo;她與季氏都是庶出。不能和嫡妹相比，自然就要和姐姐比。季氏生得嬌柔嫵媚，茶道比她高明，連馬術都比她好。嫡妹打馬球總是叫季氏相陪。嫡母也高看她一眼。義川男本是衝著季氏的名聲不顧嫡庶身份，登門求娶。&rdo;船艙安靜，隱隱只聽到河水拍岸的聲音。李徐氏想到這裡有些傷心：&ldo;如果嫡母肯替我尋一門好親事，我也用不著嫉妒算計二孃。為了嫡妹出嫁，嫡母竟然看中來租家裡院子堆貨的小商人。當我是送人的物件麼？我雖是庶出，也是英國公的後人。&rdo;這世道便是如此。節度使們各自為政。表面尊著皇帝，實則已成了地方的土皇帝。皇帝在宮裡也受公公們擺佈。義川男的食戶十成大概能收到兩成。他就是個窩囊廢。她不替自己和女兒打算。將來難道還要看庶子臉色行事？想到這裡，李徐氏漸漸心安睡沉。船頭垂下的燈靜靜照亮了一川河水。碼頭另一端也停著一條船。勒師爺站在甲板上，遠遠眺望著前面船頭燈籠上墨汁淋漓的&ldo;李&rdo;字，臉色陰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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