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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哪,老三屆文人的一些自我吹噓的言論,連我看著都肉麻。讓我們先言盡於此:對於彭先生所舉老三屆心態的種種肉麻之處,我是同意的。
然後再說說我對彭先生的不滿之處。彭先生對老三屆的看法是否定的,對此我倒不想爭辯,想爭的是他講出的那一番道理。他說老三屆有種種特殊遭遇,所以他們是些特殊的人;這種特殊的人不怎麼高明——這是一種特別糟糕的論調。翻過來,說這種特殊的人特別好,也同樣的糟。這個論域貌似屬於科學,其實屬於倫理;它還是一切法西斯和偏執狂的策源地。我老師生出來時腳心朝上,但假如說的不是身體而是心智,就不能說他特殊。老三屆的遭遇是特別,但我看他們也是些尋常人。對黑人、少數民族、女人,都該做如是觀。羅素先生曾說,真正的倫理原則把人人同等看待。我以為這個原則是說,當語及他人時,首先該把他當個尋常人,然後再論他的善惡是非。這不是尊重他,而是尊重“那人”,從最深的意義上說,更是尊重自己——所有的人畢竟屬同一物種。人的成就、過失、美德和陋習,都不該用他的特殊來解釋。Youarespecial,這句話只適於對愛人講。假如不是這麼用,也很肉麻。
本篇最初發表於1995年第6期《中國青年研究》雜誌。發表時題目為“以平常心看老三屆”。
《王小波全集》 第二卷蘇東坡與東坡肉
我父親是教邏輯的教授,我哥哥是修邏輯的ph。D。我自己對邏輯學也有興趣,這種興趣是從對邏輯學家的興趣發展來的:本世紀初年,羅素髮現了以自己名字命名的悖論,連忙寫信告訴弗雷澤,順便通知弗雷澤,他經營了半生的體系,因為這個悖論的發現有了重大的漏洞。弗雷澤考慮了一番,回信說:我要是知道什麼是正確的結論就好了……我覺得這個弗雷澤簡直逗死了,他要是有女兒,我一定要娶了做老婆,讓他做我的老岳丈。話又說回來,就算弗雷澤有女兒,做我的姥姥一定比做老婆合適得多。這樣弗雷澤就不是我的老岳丈,而是我的曾外公啦。我在美國上學時還遇見過一件類似的事:有一回在課堂上,有個胖乎乎的女同學在打瞌睡,忽然被老師叫起來提問。可憐她根本沒聽,怎麼能答得上來。在美國,不但老師可以問學生,學生也可以問老師。萬一老師被問住,就說一句:問得好!不回答問題,接著講課。這位女同學迷迷糊糊,拖著長聲說道:Thisisagoodquestion(問得好)……差點把大家的肚皮笑破。下課後,我打量了她好半天,發現她太胖,又有狐臭,這才打消了不軌之心——弗雷澤就有這麼逗。讓我們書歸正傳,另一個有趣的邏輯學家是維特根斯坦,羅素請他來英國,研究一下出書的問題。維特根斯坦沒有路費,又不肯朝羅素藉。最後羅素買下了維特根斯坦留在劍橋的一些舊傢俱——我覺得他們倆都很逗。受這種淺薄的幽默感驅使,我學過數理邏輯,開頭還有興趣,後來學到了犯難的東西,就學不進去了。
我對數學也有過興趣,這種興趣是從對方程的興趣發展來的。人們老早就知道二次方程有公式解,但二次以上的方程呢?在十九世紀以前,人們是不知道的。在十七世紀,有個義大利數學家,又是一位教授,他對三次方程的解法有點心得。有天下午,外面下著雨,在教室裡,他準備對學生講講這些心得。忽聽“喀嚓”一聲巨響,天上打下來個落地雷,擦著教室落在花園裡——青色的電光從狹窄的石窗照進來,映得石牆上一片慘白。教授手捂著心口,對學生們轉過身來,說道:先生們,我們觸及了上帝的秘密……我讀到這個故事時,差點把腸子笑斷了。三次方程算個啥,還值得打雷——教授把上帝看成個小心眼了。數學我也學了不少,學來學去沒了興趣,也擱下了。類似的學科還有物理學、化學,初學時興趣都很大,後來就沒興趣了,現在未必記得多少。
總而言之,我對研究學問這件事和研究學問的人有興趣,對這門學問本身沒什麼興趣。所有的功課我都是這麼學的,但我的成績竟都是五分。只有一門功課例外,那就是計算機程式設計,我學的時候還要穿紙帶,沒意思透了。這一門學科裡沒有名人軼事,除了這門科學的奠基人圖林先生是同性戀,敗露後自殺了。我既不是同性戀,也不想自殺,所以我對計算機沒興趣,得的全是三分。但我現在時常用得著它,所以還要買書看看,關心一下最新的進展,以免用時抓瞎。這是因為我寫文章的軟體是自己編的,別人編的軟體我既使不慣,也信不過,就這麼點原因。但就因為這點小原因,我在程式設計序這件事上,還真正有點修為。由此可見,對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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