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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的美譽。現在的文化人不要說這種見識,連這樣的名詞都不知道,只會把“崇高”之類的名詞徑直講出口來,也不怕直露。當然,大家不乏謳歌主旋律的決心,但能力,或者乾脆說是才能,始終是個主要問題。多數的影視作品善良的創作動機是不容懷疑的,但都不好看。
在此情況下,應該想到自己的藝術標準淺於大眾,和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人民之一般水平不符,宜往深處開掘──不要看不起小市民,也不要看不起芸芸眾生。毛主席曾言:高貴者最愚蠢,卑賤者最聰明。你搞出的影視作品讓人家看了身上爆起三層雞皮疙瘩,誰聰明誰笨,也就不言自明。搞影視的人常抱怨老百姓口味太刁,這意思無非是說老百姓太聰明,自己太笨。我倒覺得不該這樣子不打自招,這就顯得更笨了。我覺得王朔過去的反嘲、反諷風格,使我們能見到深一層的東西。最近聽說他要改變風格,向主流靠攏,倒使我感到憂慮。王朔是個聰明人。根據我的人生經驗,假如沒有遇上車禍,聰明人很不容易變笨。可能他想要耍點小聰明,給自己的作品披上一層主旋律的外衣,故作崇高之狀。但是,中國人都太聰明,耍小聰明騙不了誰,只能騙騙自己。就拿他最近的的《紅櫻桃》來說,雖然披了一層主旋律的外衣,其核心內容和美國電影《九周半》還是一類。把這些不是一類的東西嫁接在一起,看上去真是不倫不類。照這個樣子搞下去,廣電部也未必會給他什麼獎勵,還要丟了觀眾。兩樣都沒得到,那才叫倒黴。
極端體驗
段成式在《酉陽雜俎》寫道:唐朝有位秀才先生,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因慕李太白為人,自起名為李赤。我雖沒見過他,但能想象出他的樣子:一位翩翩佳公子。有一天,春日融融,李赤先生和幾個朋友出城郊遊。走到一處野外的飯館,朋友們決定在此吃午飯。大家入席以後,李赤起身去方便。去了就不回來,大家也沒理會。忽聽外面一聲暴喊,大家循聲趕去,找到了廁所裡。只見李赤先生頭在下,腳在上,倒插在糞桶裡?這景象夠嚇人的。幸虧有位上廁所的先生撞見了,驚叫了一聲,遲了不堪設想……大夥趕緊把他拔出來,打來清水猛衝了幾桶。還好,李赤先生還有氣,冷水一激又緩了過來。別人覺得有個惡棍躲在廁所裡搞鬼,把李赤攔腰抱起,栽進了糞桶裡,急著要把他逮住。但李赤先生說,是自己掉進去的。於是眾人大笑,說李先生太不小心了,讓他更衣重新入席——但卻忽略了一件事:李先生不是跳水隊員,向前跳水的動作也不是非常熟練,怎麼能一失足就倒插在糞桶裡?所以,他是自己跳下去的。段成式沒解釋李秀才為什麼會往糞桶裡跳,但我覺得,這件事我能解釋。
有些人秉性特殊,尋常生活不能讓他們滿足。他們需要某種極端體驗:喜歡被人捆綁起來,加以羞辱和拷打——人各有所好,這不礙我們的事。其中還有些人想要goldenshower,也就是把屎尿往頭上澆。這才是真正驚世駭俗的嗜好。據說在紐約和加州某些俱樂部裡,有人在口袋裡放塊黃手絹,露出半截來,就表明自己有這種嗜好。我覺得李赤先生就有這種嗜好,只是他不是讓別人往頭上澆,而是自己要往裡跳。這種事解釋得太詳細了難免噁心,我們只要明白極端體驗是個什麼意思就夠了。
現在是太平年月,大約在三十年前吧,整個中國亂哄哄的,有些人生活在極端體驗裡。這些人裡有幾位我認識,有些是學校裡的老師,還有一些是大院裡的叔叔、阿姨。他們都不喜歡這種橫加在頭上的極端體驗,就自殺了:跳樓的跳樓,上吊的上吊,用這種方法來解脫苦難。也許有些當年鬧事的人覺得這些事還蠻有意思的,但我勸他們替死者家屬想想。死者已矣,留給親友的卻是無邊的黑夜……
《王小波全集》 第一卷王朔的作品(2)
然後我就去插隊,走南闖北,這種事情見得很多。比方說,在村裡開會,支書總要吆喝“地富到前排”,講幾句話,就叫他們起來“撅”著。那些地富有不少比我歲數還小。原來農村的規矩是地富的子女還叫地富,就那麼小一個村子,大家抬頭不見低頭見,撅在大夥面前,頭在下腚在上,把臉都丟光,這也是種極端體驗吧。當然,現在不叫地富,大家都是社員了。作出這項決定的人雖已不在人世了,但大家都會懷念他的——總而言之,那是一個極端體驗的年代;雖然很驚險、很刺激,但我一點都不喜歡。現在有些青年學人,人已經到了海外,拿到了博士學位和綠卡,又提起那個年代的種種好處來,借某個村莊的經驗說事兒,老調重彈:想要大家再去早請示、晚彙報、學老三篇,還煞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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