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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和貝姨在屋裡說話,說著說著就沒了聲音。
突然一隻大花貓“喵嗚”一聲從裡屋竄出來,嚇得她丟下洋娃娃就往屋裡跑,一邊跑一邊哭著喊,爸爸爸爸你在哪裡。父親慌慌張張地跑過來,一把抱住她哄著說,囡囡不怕囡囡不怕。她看見貝姨在裡屋對著鏡子梳頭,米白的羊毛衫半掩著,露出一抹粉紅的胸衣。
後來父親和貝姨就一直陪她玩積木,直到她玩累了趴在父親的膝頭睡著了。她醒來時發現睡在貝姨的房間裡。父親和貝姨在客廳裡練習唱崑曲。她悄悄溜下床,像一隻小貓那樣悄無聲息地來到客廳。她發現貝姨唱曲時更好看,穿一身繡花的綠衫,像一位從雲彩裡飄落下來的仙女。父親神采飛揚地擊著拍子,顯得快樂無比。
從那以後,母親和父親吵架,再詛咒貝姨是狐狸精,她就義正詞嚴地說,她不是狐狸精,她是花仙子。母親揪住她的辮子說,她是花仙子,我是母夜叉,對吧?狐狸精真有本事,連我親生的女兒也來挑唆。
她的母親發誓要讓“狐狸精”身敗名裂。
貝姨聲名狼藉後離開了蘇州城。
從那以後,父親臉上就沒出現過笑容。在她十二歲生日過完後,他下定決心辭職下海,追隨貝姨去了太湖邊上的一個小鎮。他不再強求母親在離婚協議上簽字,婚姻綁住的東西終究有限。
父親走後的頭一年,母親迷上了麻將。她的水平扶搖直上。鍾叔也因此粉墨登場。鍾叔是一名外科醫生,他精通醫術卻不擅長麻將,常常給母親喂牌,相熟之後他便坐在母親身邊低頭看她打牌。靠得近了,母親聞到他身上的香水味,會瞬間恍惚。但母親說這樣油頭粉面的男人讓女人沒有安全感。
母親不久舍麻將而轉為養寵物。母親侍弄愛犬的精心不亞於當年侍弄愛女於襁褓中。愛犬和愛女在她心中平分秋色。但母親還是無法排遣她對父親恨愛交加的思念。
秋風瑟瑟時,她去百貨商場購來恆源祥的深咖色絨線,比照外國時裝雜誌上的圖案,為父親結一件漂亮的外套。
她對葉蓓說:“你爸爸穿上肯定很好看的。”
外婆卻一把奪過絨線衣摔在沙發上,說:“你還去巴結那個陳世美?”
母親淚眼婆娑地說:“就是就是,我怎麼能給那樣無情無義的臭男人結這樣漂亮的衣服呢?他一個又窮又迂的鄉巴佬,要不是父親的全力提攜,他怎麼會有今天?如今他翅膀硬了,當了局長,有本錢在外面養女人了。”
母親絮絮叨叨地說著,把那件新結的絨線衣剪得粉碎。半夜裡,母親做噩夢驚醒,口中唸唸有詞,咔嚓咔嚓,咔嚓咔嚓,她揪著自己的頭髮滾到地板上。
母親在普濟醫院住了一段時間,然後在外婆的陪同下去無錫大箕山療養院療養。
一個月後母親回來了。三十七歲的母親仍然面容姣好,像一株盛開的桃花,豔麗而風情萬種。她和父親的婚姻是一種偶然,也是一場悲劇。據說母親和父親只在度蜜月時肌膚相親過,而她和雙胞胎妹妹就是那時的產物,她們不是愛情的結晶,只是慾望的附屬品。母親因為不幸福的緣故,成了一個非常瑣碎的怨婦。自從妹妹葉蕾墜落懸崖後,她對父親的怨恨更是火上澆油。在她最美麗的歲月裡,她是靠詛咒來打發冷清和寂寞的。
在她長大後,當她用成年人的眼光來審視母親和貝姨時,公正地說,她覺得母親比貝姨長得更漂亮。母親身材頎長,面板白晰,五官端正俏麗,睫毛又長又密,唇紅齒白,稱得上是一個無可挑剔的美貌婦人。貝姨的美是一種小家碧玉式的,就像細雨中悄悄綻開的一枝白蘭花,幽幽地吐著淡淡的香味,毫不張揚地等候欣賞她的人來憐惜。母親的張牙舞爪和貝姨的潤物無聲,讓父親毫不猶豫地奔向了貝姨。也許,最初父親的一時迷惑是身不由已,人的一生中誰不犯錯誤呢?但母親的失去理智最終將父親推到了懸崖絕壁,即使明知前方是萬丈深淵,也只能閉著眼睛跳下去,何況他進入的是美妙的溫柔之鄉。他獨具慧眼發現了貝姨的迷人氣質和多才多藝,而貝姨的善解人意讓他品嚐到了和她母親之間不曾有過的心心相印琴瑟和諧水乳交融的那種甜蜜,最重要的是貝姨不會像她的母親那樣對父親居高臨下頤指氣使。任何一個有自尊心的男人都不能容忍妻子有比他出身高貴的優越感。最終他沉溺於桃花塢的那間老宅樂不思蜀。母親說那種地方就是出狐狸精的所在,父親是被狐狸精迷住了。
母親終於同意鬆開手,她曾經說過要讓父親“活埋”在這場婚姻裡,但是新的婚姻法讓她覺得不如自己撒手變被動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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