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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鳳喜說,&ldo;到底是我身上一塊肉,我怎麼捨得下?究竟是生了她下來。我原本拿著老爺給我的錢,想著也不要唱戲了,在南京找個安生活計,誰知道來了飛機轟炸,炮彈簌簌往下丟,亂起來遍地打家劫舍,好人是沒法活了。我在月子裡背了孩子,身上沒個錢,一路討飯,一路才到了這。偏這小孽障,生下來就帶著一身的病,您做父親的瞧瞧呀。&rdo;年亮富頭一探,先就聞見了一股酸餿味,也不知是婦人身上的,還是小嬰孩身上的。那小嬰孩模樣又很不漂亮,臉皮皺成猴兒一般,小鼻孔裡淌著涎水,已流到了脖子裡。他對小鳳喜曾經是愛過的,只為了自己的處長位置,不敢開罪太太,所以給了錢送她走了,後來包了另一個戲子十里香,便對頭一個淡忘了些,再至綠芙蓉,那更是把前緣斬得一乾二淨了。竟至於這婦人忽然到了眼前,一時還認不出來。年亮富正沉吟,小鳳喜又道,&ldo;哎呀,您這個當父親的,可要抱抱她呀?這是她第一次見父親呢,一路可憐見的,現在見到老爺,我們母女總算是有活路了。&rdo;年亮富臉一正,說,&ldo;慢著,你口口聲聲說老爺,我看我是當不起。&rdo;小鳳喜怔道,&ldo;您這是什麼話?&rdo;年亮富說,&ldo;我和你的關係,難道不是早劃乾淨了嗎?你知道,我做事是很爽快的,你要一千塊錢,我便給你一千塊。彼此之間,不應該再有牽扯。&rdo;婦人臉上雖黑髒,但原本頰上是透出紅潤的喜氣的,這時卻褪得全無血色,哆嗦著道,&ldo;您……您不能這樣!就是您有別人了,看不上我,這到底也是你的女兒,難道要我一個自己都養不活的女子,養著她不成?&rdo;便朝前一步,緊緊地貼到車門上來。年亮富鼻子裡一股酸味往裡鑽,忙把上身往後一退,嗤鼻道,&ldo;我的女兒?我看不見得。那會子你嘴裡哄著我,說只跟我好,但你和張科長、劉秘書常常到飯店吃飯,又受黃老闆的邀請,到他楓山的別墅裡玩,有沒有這樣的事?我不吃這訛詐。&rdo;小鳳喜尖了嗓子問,&ldo;你有沒有良心?&rdo;年亮富說,&ldo;我要沒有良心,怎麼會給你一千塊錢呢?可我也不是傻子。&rdo;說完,把車窗搖上,用手杖篤篤地敲車廂地板,催促說,&ldo;開車,開車!&rdo;司機拐彎開進巷子,婦人在後頭抱著孩子,趔趔趄趄追上來,司機從倒後鏡裡瞧見了,忙又一踩油門,就把婦人的身影甩在很遠了。到了小公館,司機過來給年亮富開了車門。年亮富猶皺著眉頭,嘴裡說,&ldo;哪個瞎了眼的,把這裡的地方告訴了她,我要知道了,非解僱了他不可。&rdo;司機常年給年亮富開汽車,年亮富許多外宅他都知道的,也算是心腹了,便對年亮富說,&ldo;老爺,只怕唱戲的女人,沒有好處是不罷休的,您剛才何不給她一點錢呢?&rdo;年亮富哼道,&ldo;我對這些戲子,比你瞭解多了。你以為給幾百塊她就會老老實實走嗎?她奶著一個孩子,那就是個聚寶盆,開了一個頭,以後非逼著我往裡面填錢不可。笑話,我看那醜模樣,不像我的孩子。不能當這個冤大頭。&rdo; 又對司機叮囑,&ldo;你今晚不要走了,就守在外頭。她要是過來鬧了,把她攔住,別讓裡頭知道了。但也不要給她錢。&rdo;司機笑道,&ldo;我哪裡有錢給她呢?況這又不干我的事。&rdo;這時候莫大娘已被送到戒毒院去了,這裡換了一個老媽子照應,慢吞吞過來把半扇厚木門開啟,年亮富進去,過天井,徑直到了房裡。綠芙蓉接到他出來前的電話,早等著了,見了就埋怨,&ldo;怎麼路上耽擱了?我看你比往常來要多用了十來分鍾。&rdo;年亮富擰了她水嫩嫩的臉一把,笑著問,&ldo;你還要給我計算時間嗎?&rdo;說笑兩句,便耳鬢廝磨,親嘴摸乳起來。兩人在一起的時光,過得極快,不多時,老媽子過來說晚飯準備好了,綠芙蓉打著哈欠懶懶地起來,把燙卷的頭髮胡亂把了把,年亮富就挽著她的手到飯廳吃飯。正喝湯,綠芙蓉端著碗忽然停了停,疑惑地問,&ldo;怎麼我聽見有小孩子哭啼的聲兒?這附近的人家,沒有小孩子常哭。&rdo;年亮富慢條斯理嚼著五花肉,說,&ldo;城裡到處是乞丐,滿大街的哭聲,你管它呢。&rdo;綠芙蓉把臉半仰著,像要捉那一絲越過牆的哭罵聲,正在出神,驀然大門一陣轟轟作響,像有人在亂敲亂砸,綠芙蓉唬了一跳,忙問,&ldo;這是怎麼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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