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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朝陽拍打著她的脊背,無聲安慰著,轉頭向醫院大門了一眼,在心裡嘆了口氣。挺好一個孩子。他悶悶地想,怎麼攤上了這種事兒。既然可松都說……全都散掉了,那大概是真的不行了吧。
雖然與李真只見過幾次,然而他對那男孩的印象還是不錯的。現在雖然說不上和女兒一樣痛徹心扉,但長輩對晚輩式的難過還是有的。
這孩子可惜了。可松的高考,估計也得耽誤了。
懷裡的女兒又忽然抬起頭來,抓住溺水稻草似的揪著他的衣襟:“爸爸,你想想辦法,找他們——他們肯定有辦法的是不是?他們能救活李真對不對?”
張朝陽著女兒的花臉,又把她抱在懷裡輕輕拍著,沉默了很久,才說道:“爸爸也挺喜歡那孩子。也……打聽過。但是沒辦法。”
女兒的身體在懷中僵了。於是他再次嘆了口氣,用更溫柔的語調重複了一遍:“爸爸就你這麼一個女兒。可是爸爸真的沒辦法。”
片刻之後,張可松終於真正地、發洩似地、嚎啕大哭起來。
……
……
入院第五天。
李真的各項生命指標都已經下降到接近警戒線了。昏迷的時間越來越長,肢體已經失去了應激性反應。身上每時每刻都有膿包破裂,翻出紅黃色的血肉來。大多數清醒的時候,他只會說一句話:“媽,我餓,想吃肉。”
每當這個時候,宋晨肖就哭得喘不過氣來,只能讓李開文把她扶出去。
可我是真的餓啊!
李真這樣想。實際上大多數的時候,他都覺得自己是清醒的。只是眼皮那麼沉重,他甚至沒有力氣睜開眼睛。醫生對父母小聲說,自己可能不行了……
然而他有另一種感覺——意識雖然越來越模糊,但身體……卻是越來越活躍。他覺得每時每刻自己都在生長,就好像一顆沐浴到了陽光和雨露的小樹,歡快無比地生長著。束縛著意識的那具枷鎖在逐漸解開,他想自己就要飛起來了。他想要活下去……至少這具身體這樣告訴他:不要死,不要消失,要一直活著。
其實這正是人臨死之前的反應吧。他有時候也會這麼對自己說。要飛起來的感覺,是靈魂要脫離這個身體了麼?
最後一次努力睜開眼睛的時候,他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充滿了氫氣的皮球,在下一刻就要升上天空。父親和母親都床邊,正著他。他們的身後,還有一群穿著白大衣的醫生和護士,臉上是悲天憫人的神色。
李真緩緩轉動眼球了他們一眼,把父親和母親的表情刻印進記憶的最深處。然後想要抬起手來摸摸他們的臉,但沒能成功。
於是他休息了一會兒,就對他們說:“……爸,媽,我不要火化。”
然後意識就真的飛起來了。
病房裡的監視器發出“滴”的一聲長鳴,窗外的風一下子大了起來。
第四章墓中人
這是一個典型的北方農村的早上。薄薄的白色霧氣縈繞在房舍、矮樹、小路與草垛之間,微曦的晨光中有炊煙升騰。春寒料峭,然而微黃的枯草中已摻雜了鮮嫩的綠色,似乎再過些時日,便可開出芬芳的花朵來。
眼下,村北的一間院落裡,一個男人和一個穿紅襖的小女孩兒正並排坐在板凳上,一人捧著大號的青瓷碗,一人捧著小號的不鏽鋼碗。
男人一仰頭把碗裡那點飯底兒劃拉乾淨,轉頭去女兒——平常這時候,小姑娘早就學著爸爸的模樣稀哩呼嚕地喝完了碗裡的稀飯。然而此刻這個小丫頭撐著臉蛋兒,像是刷子一樣濃密的睫毛一開一合……顯然是有了心事。
不過六七歲的年紀,粉雕玉琢似的小姑娘,這副憂愁的模樣可額外惹人憐愛。
於是男人不由得笑了起來,伸手在她紮了兩個小辮兒的腦殼上揉了揉:“清清,怎麼啦?”
小女孩皺皺眉頭,脆生生地嘆了口氣:“發愁呢。”
男人哈哈笑了起來,大聲招呼她媽媽:“張玉屏,你女兒發愁呢!”
正在洗碗的女人從屋裡走了出來,一打眼兒就見女兒的小模樣,笑意浮上眼角:“清清,你愁什麼呢?”
小女孩鄭重其事地站起身來,小心地把碗放在板凳上,挺直了腰桿宣佈:“今天我過生日,我想吃雞!”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頓時笑得更歡了。
……
……
於清清蹲在地上,她媽媽殺雞——手起刀落的那一下兒,她忍不住捂上了眼睛。等再放開的時候,就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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