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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一個無妄的旅程。他那時不可能預知,這個旅程猶如哥倫布的航海一樣,繞了漫長的一圈之後,還將回到原來出發的地方。
但這又是一個新的起點,從這個起點開始,整個望不到頭的人生都已註定。註定沒有光亮,無法大口呼吸,胸口上的心跳,永遠永遠,將與此刻同樣,壓抑空茫。
劉川窩著身子,坐在囚車的後面,透過車廂內的鐵欄向前凝望,前面的位置,本是屬於他的;前面兩位民警眉宇間的嚴肅,彼此交談時嘴角上的輕鬆,本來都是屬於他的。
囚車沿著東四環路向南開去,繞過半個北京的邊緣。四環沿線的開闊,反而讓劉川的內心縮成一團。和天監遣送大隊的專職押解民警不同,分局的押送看上去比較寬鬆,對犯人往窗外看景不大幹預,這使他得以把過去每天上班常走的路線,一一重溫。沿途景物依舊,車上物是人非,這輛熟悉的囚車窒息了他的痛覺,而窗外熟悉的景物,又讓心中那個以為找不到痛點的傷口,發出難忍的呻吟。
痛覺的迴歸讓劉川乾涸的兩眼再度溼潤,讓那些早已忘卻的人間熱望餘燼復燃,讓他想到了奶奶,只有奶奶還能無條件地愛他;讓他想到了季文竹,季文竹還愛他嗎?想到季文竹他感覺自己正在一個深谷中墜落,身體急速下沉,卻始終無法到底。
劉川被捕之後,在他所有的熟人當中,只有景科長和市局某處的一位民警一起到看守所來看望過他,從他們嘴裡劉川知道,景科長已經在北京呆了一個星期,為他的事在法院檢察院等有關部門積極奔走,爭取從輕處理。景科長他們還給劉川帶來一些水果,因為他們也是警察,所以看守所的人就讓劉川收了。劉川想託景科長看看他奶奶和季文竹去,景科長也答應了。在他離開北京前最後一次來看劉川時,對劉川說了說他奶奶的情況,但沒有季文竹的訊息。
在看守所候審的三個月中,劉川和自己的辯護律師見面最多。那時候他天天盼著律師過來看他,不僅是為了自己的案子,更重要的,也是想從律師的口中,聽到關於奶奶和季文竹的訊息。他沒錢請律師,律師是法院依法為他指定的,是北京法律援助中心派來為他義務辯護的。雖是義務,律師卻並未選擇免費辯護最常見的態度,老調常彈地在法庭上說說劉川年輕氣盛,說說單鵑害人在先,然後請法庭量刑時予以從輕,而是出人意料地選擇了無罪的立場。他透過對現場情況的仔細分析,認為劉川的行為不是故意傷害,而是正當防衛。但檢察官似乎進行了更加詳細的實地勘察,認為如果真是受害人首先攻擊劉川的話,從現場的地形條件和雙方身體條件的對比看,劉川完全可以選擇逃避,然後透過法律渠道解決問題。劉川當過司法警察,不會不懂法律。現場的大部分證人也都證明劉川不但沒有避走,反而主動轉身攻擊了受害人,用熱粥將受害人燙成重傷,而且還故意傷及一位無辜的鄰居。審判的程序和結果說明,律師的想法固然不錯,可惜辦法並不實用。他在法庭上的武器,主要是空洞的情節推論和法理分析,但任何雄辯的推理和分析在公訴人丟擲的一個又一個現場證據和證人證言面前,都顯得蒼白乏力。
但對於劉川這三個月在看守所的生活來說,律師仍然是一個最有價值的人物,因為這時已經沒有任何人可以幫他,只有律師能夠進入那個閉塞的囹圄,為他出謀劃策,向他表達安慰,給他帶來奶奶的情況,帶來季文竹的零星訊息。
奶奶已經出院了。出院不是因為康復,而是因為沒錢。她出院後就住在小珂家那套單元裡,劉川已為那套房子付了半年的房租。奶奶辭退了小保姆,她的那點退休金已經請不起保姆。聽到奶奶住在小珂那邊劉川心裡踏實多了,他想奶奶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小珂或者小珂的媽媽肯定不會見死不救。
儘管劉川堅決反對將他被抓的訊息告訴奶奶,但律師還是到奶奶那裡去了一次,好在小珂沒讓他們見面。從劉川一出事公安機關就遵從醫生的意見,沒有通知劉川的奶奶,奶奶只知道劉川又到外地找工作去了,從小珂嘴裡她知道,外地能賺大錢,上次劉川到秦水一去數月,就沒提前吱上一聲。既然已有前車,再出後轍奶奶也就見怪不怪了,要怪只怪自己以前對孩子管得太死,弄得孩子現在做什麼事都不跟她說。
律師受劉川懇託,也設法聯絡過季文竹。季文竹傷好出院後就又接了一個戲,這一陣一直不在北京。律師和她透過電話,在電話裡把劉川的情況告訴她了。季文竹託律師轉告劉川,她遭受單鵑小康的傷害雖然禍起劉川,但她並不怨他,也對他盛怒之下跑去報復單鵑母親的粗莽行為,並不贊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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