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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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的不知道,因為我與他不熟悉。不知什麼時候起,我變得更喜歡獨處,已很少與人閒聊了。
那天我早早就醒了,在房裡坐了一陣覺得實在無事,便到前院練嗓子去了。
我越發喜歡戲文裡的故事,恩怨情恨一目瞭然,善惡好壞自有因果。
我沉醉其中,卻被喝斥驚醒。
“顧影你還真天皇老子了你,一大早就掐著嗓子嚎起來,還讓不讓人睡了?你當人人都跟你般閒得跟什麼似的不用休息?你夠了。”聲音清越,咬字清晰,即使背對著人我也知道這是柳宵月在說話。
他說的是實話,所以我沒生氣,只是回頭看了他一眼,禮貌性地笑了下。
但我的不反駁倒是惹得他生氣了,一手指著我高聲道:“你還當這是當年啊?練得再好又怎樣?顧影你老了,老了再怎麼唱也不會有人愛聽的。”
柳宵月長得好看,而且是越長越好看,是種豔麗的美,但跟戴玉潤的豔不同。戴玉潤的豔是新開的紅杏,無論枝頭再高都帶著春意伴著春風,而柳宵月的豔卻是塗了蔻丹的柔荑,可以添香夜讀,亦可以執刀投毒。他的豔麗總讓我覺得帶著刀光劍影般的鋒芒。
但無論怎樣具有攻擊性,柳宵月無疑是美的。即使此時他對我口出惡言,依然無損他的美麗,甚至像淬了毒一樣帶著詭異的光彩。
我琢磨著他的話。
老了嗎?才二十多歲,還是風華大好的年紀,如果沒有杜大少的事情,我大概還能在臺上十來年而不會被唾棄。
但柳宵月沒有說錯,那話雖然說得難聽,但也直白,一針見血。我是老了,並不是已經雞皮鶴髮日薄西山,而是在那些決定我們命運的老爺們的眼裡老了,或者說是看的時候太久了,久到好像已經老了一樣。說簡單點其實就是膩了,我再無初見時讓人想要賞玩的鮮嫩,更何況被吹捧太過加速了那種厭倦感。
我老了。
嗯,我老了。
但他柳宵月卻沒有資格這樣說我!
想我當年最紅時對戴玉潤也沒有頂撞,最多隻是敷衍,他卻這樣無禮。這樣想來倒是慶幸了,我竟然沒有讓戴玉潤難堪過,這事讓我難得的高興了。
於是我不自覺地揚起了嘴角。
柳宵月見了自然是不舒服了,又高聲說了我幾次老了。
拔高的聲音直鑽腦海裡,我的高興就這樣被說沒了,嘴角也垂了下來。我淡看他一眼後轉身離開,緩慢地說:“那又怎樣,我還是會唱下去。”
幾天後的一個晚上,天氣特別的熱,好不容易入睡的我夜半醒來再難復眠,坐在房裡又覺得無所事事,便披了件外衫到院裡走走。
我們都住在班主買的四合院裡,班主一家佔一側,剩下的大夥分了。院子不大,人卻不少,所以大部分人是擠在一個房裡睡的,但像我和柳宵月這樣在戲班裡有些地位的一般都是獨立的房間。
我與他一個住西側一個住南側,雖然院子不大,竟然從來沒有往來。要不是今夜醒來實在無聊,我也不會去到他房間那一邊。
無星無月的夜,我摸著欄杆慢走,漫無目的,反而覺得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走了多久?我不在乎,大概在這邊繞了三兩圈了吧,該換個方向了,於是走上了不是很熟悉的路。
我默數著步子,像孩童的遊戲,覺得別有趣味。
但煞風景的事總是忽然而至,譬如數到三十八的時候我聽到了哭聲。
急促、低聲而且壓抑,聽得我心裡一陣難受。它讓我想到了緊緊裹在被窩裡的自己。
我睜大了眼看,已經習慣了黑暗的眼睛能夠看得出前方一個大概的輪廓,但我不熟悉這邊的房子,所以我並不知道這是誰住在裡面。
明明不該多事,我卻擋不住腳下的動作,悄然往聲音的方向挪去。聲音漸漸清晰,我頓住了腳沒再往前,因為我已經分辨出這是誰的聲音了。
那是柳宵月在哭。
想到柳宵月那天是怎樣的氣焰,再聽著傳來的低哭聲,我想不通他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是湊巧還是常態?
最後我低嘆一聲離開了。
沒有窺探,沒有勸慰,一聲不吭地離開,讓柳宵月今夜的記憶裡沒有出現過一個我。
鄰近的房間裡或者也有人聽到了,但都與我一樣不動聲息,是愛莫能助,也是麻木不仁。
這是我們能夠自欺欺人活下去的辦法。
那夜我回到房裡唱了一整出的《黛玉葬花》,以最平淡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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