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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一般緩慢而綿長,無聲墜入生命,接踵帶來冬天。
她在大冬天用冷水洗頭,夜裡發燒起來,身體難受,過來敲我的門,說,至柔,我想與你待一會兒。
她在我身邊躺下,渾身滾燙,又怯冷,細弱地漸漸蜷縮起來。這使我痛心。我不禁說道,我只是很想照顧你。她閉上眼睛沒有回應,僅僅滲出了一滴淚。
我起身來去廚房燒好熱水,找了藥,端著水杯回到臥室,喂她吃下了藥,告訴她說,水含,以後要用熱水洗頭。
對於她拖欠的房租,我從來不會過問。我一個人應付下來,並且像一個任勞任怨的勤快妻子,從超市買來健康的水果蔬菜,回家為她做飯治療她的厭食症,給她帶回CD和書籍,希望她從裡到外的健康。我對於光明和健康的渴望這麼熱烈,我希望看到她好甚於一切,這種熱望催促我不斷地以各種體貼的方式滲透她的生命,原來我不過是一再固執地把自己認為對的東西給予別人。水含在家裡靜養了很長一段時間,那段朝夕共處的日子我們彷彿都成了漂到孤島上的遇難乘客一般,與世隔絕地活著。很多年之後水含對我說起,你像是一塊浮木,我抓著你上了岸,剛剛上岸的我還是溼淋淋的冷,需要很多很多的愛,我以為你的感情取之不竭用之不盡,我竟然是這麼純粹的因著需要你所以活下來……
七堇年:Remember,darling(5)
而我也不知道我的愛可以豐沛到這樣的程度,像熱帶的雨季那樣洶湧而綿長,灌溉了我年輕時代走過的最乾涸的一片土地,一個人——也就是任水含——最終也灌溉了我自己的記憶,使其因為駐紮了一個人的存在而變得悠長而傷感起來。任水含對於我的依賴從一碗素菜湯,一杯熱水,一個擁抱開始,慢慢佔據我生命的罅隙,像是黑色鉛雲對於陽光的覆蓋,引我不知不覺步入另一個世界。
每個星期我要帶著水含去醫院體檢,並且輸營養液。醫療費用逐漸高昂,我入不敷出,向母親索要越來越多的生活費。任水含帶著歉意地說,對不起,至柔,我沒有錢。到現在還欠著學校的學費和住宿費……不上班之後,我就沒有收入了。我上大學後就跟父親斷絕了經濟聯絡,母親很早就死了……我聽著感到心碎,撫她的面龐,說,沒有關係。
春天,她的體重回升到三十六公斤,是個不錯的兆頭。我用心良苦終於看到了她的好轉,感到安慰。我還是會寫劇本,並且大多數時間拒絕上課,待在家裡做許多事情,與水含像兩株黑暗的藤蔓植物互相纏繞生長,越來越緊密窒息。我寫劇本她彈吉他,兩個人都喜歡黑暗,家裡只點一盞小小的檯燈。時常喝伏特加來進入睡眠。
夏天,她進食已經正常,可以吃麵條、炒蔬菜,甚至少許米飯。體重恢復到四十公斤。鏡子裡她的容顏有了些許紅潤的血色,雖然仍然瘦弱不堪,但相比從前已經好了很多。她為我製作卡片,很多很多卡片,在硬紙封面上畫圖,內頁裡寫上“給我的至柔”。我一張張封存猶如一棵樹封存它的落葉。積累是一件讓人感到踏實的事情。我們履行著越來越黑暗而閉塞的生活,白天我寫劇本,讀書,夜裡隨她去夜場上班,已經很窮,沒錢買酒,點一杯軟飲厚著臉皮在那裡坐到打烊。我聽到水含在臺上唱,我有兩次生命,一次是出生,一次是遇見你。這聲音如此深澈,動人心絃。
她走下來,破例為我點了幾杯龍舌蘭,我們對飲。她緩緩地對我說起往事,像是一部電影的旁白一般,緩和寧靜地將苦痛滲透出來。她如此告訴我:至柔,從幼年起我便見證了貧窮帶給人生的災難。我始終覺得我一生的顛沛和奮鬥都是為了擺脫它。小時候我們家住在偏遠的城郊,火車軌道在我們家正門口,日日夜夜劇烈的噪音反覆呼嘯震盪,我從此練就了無論多麼吵鬧都能安然入睡的能力。印象深刻的是下雨時節,鐵軌路基高出了地面一兩米,雨水順流而下倒灌進我們的貧民窟,家裡的積水像淺淺的池塘,足以淹沒我的小腿肚。若不用磚頭墊高,床單的邊沿也會浸透在髒水裡。母親給我一個大腳盆,任我一個人在家裡和那個紅色的盆子玩漂流的寂寞遊戲。家裡的衣櫃底座、桌椅腿腳,全都長滿了黑色的骯髒苔蘚。屋內的那一股無處不在的潮溼的黴味,混合著擁擠的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氣息,貫穿了我整個童年。後來母親得了癌,醫療費用拖得我們家徒四壁,她終於不堪生活的苦難,出於使家庭解脫累贅的情願,在深夜直接走出家門躺在鐵軌上臥軌自殺。父親在清晨端著痰盂出門倒,看見母親血肉模糊的屍體……在他驚慘的叫聲中我的整個童年都崩潰了,我頭一次見到那麼多鮮紅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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