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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原名周淑雲,長於北京城南。她性格溫柔,加之喜歡貓,所以街坊鄰里都暱稱她為“貓二小姐”。在我記憶中,母親從來沒有厲言疾色地大聲呵斥過誰,偶爾發次脾氣,也是柔聲細氣。母親當年是“春明女中”的學生,據說是在學校遊藝會上,認識了父親,而且一見鍾情。母親是父親的讀者,很欣賞他的才華,兩人很快便墜入情網。婚後,父親用《詩經》第一章為母親易名“周南”,從此母親就以此名行之於世。
1956年母親不幸得了癌症。雖經過兩次手術而康復希望渺茫。母親之死,對父親的打擊極大。他一度每週去一次母親的墓地,直到暮色蒼茫才回家。自此,父親變得更加不愛說話,總是默默地一個人坐在書房裡,把母親的所有照片掛在床邊,似乎還和母親生活在一起。他把對母親的思念,都傾瀉於一首首詩詞中。
手澤無多唯紙筆
父親從不穿便服,從我記事起,永遠是一襲長衫。在家裡也沒有任何特殊之處,跟我們吃一樣的飯菜。雖然父親在小說裡塑造的人物個個都鮮活如生,但生活中的父親卻木訥、不善表達,父親畢生都很低調,不喜歡拋頭露面,即使在當時已經大紅大紫了。有一次我跟他到郵局取稿費,郵局小姐看了他的簽名,先是一驚,繼而跟周圍人交頭接耳地嘀咕一陣,惹得郵局裡的人都抬頭看他,把父親看得極窘。出來後,父親對我說了一句:“人的面孔被人當小說看,實在是件很難堪的事。”
在我看來,父親更了不起的地方,不僅是他在文學上的造詣,更是他的人格修養。父親生前對譭譽非常淡泊,對很多爭論也不予回答。捧也好,罵也好,他從來不置一辭。我們那時年輕氣盛,總希望父親能出面說幾句。父親只是意味深長地說:“書在,就會說話。”他從來不參與任何派別的筆仗,認為只是“徒亂是非”。
父親長期被冠以“鴛鴦蝴蝶派”,這個標籤使外界對他們這一派作家有一種誤解,以為他們都是隻會吟花弄月、不關注社會現實的一群人。這對他們來說是個不公平的評價。何為“鴛鴦蝴蝶派”,一直沒有一個科學定義,而是把那些寫傳統形式小說的人籠統地劃歸這一派。這個定義也很蕪雜,把武俠小說、偵探小說都劃為“鴛鴦蝴蝶派”,其實他們的各自特點並不一樣。比如寫中國最早的偵探小說《霍桑探案集》的程小青先生;寫了《秋海棠》的秦瘦鷗;被視為“鴛鴦蝴蝶派”代表人物的包天笑先生,直到98歲時還說:“別人說我是鴛鴦蝴蝶派,我至今也不知道什麼是‘鴛鴦蝴蝶派’。”
雖然年輕時寫了那麼多作品,但父親後來一直被視為另類,而被排斥在主流之外。到了晚年,本來就不愛說話的父親更加沉默。我後來感悟到,處於邊緣地位的父親,內心深處一定埋著巨大的痛苦和深深的悲涼,他對這一切都只是以沉默應對。
父親在家裡也比較嚴肅,不苟言笑。我對父親的感覺是敬畏多於親近,也許正因為此,童年時他為我講過的《木偶奇遇記》,我銘記終生。但他對妹妹非常疼愛,父親喜歡弄花,唯一允許插手的,就是我妹妹明明。
1966年,已是“山雨欲來風滿樓”,我的家籠罩在忐忑不安中,我們兄妹幾個也到外地參加“社教”或“四清”運動,家裡愈發冷清。父親終日呆在書房裡,與他熱愛的《四部備要》為伴。他用已經不大聽使喚的手,用了整整一夜,給在外地的兩個妹妹寫信,信上說,因為想念女兒,他竟然半夜哭溼了枕頭??
在一片稀稀落落的鞭炮聲中迎來了1967年的春節。這年除夕,父親還拖著病體顫顫巍巍地下跪。那時他好像已經有所意識,在心底一定在對祖母訴說著什麼。過了年,父親可能得了感冒,身體更虛弱。正月初六下午,在我和妻子、妹妹苦勸下,他才同意第二天去醫院看病。當晚11點半,我看他的屋裡還亮著燈,就披衣過去,見他仍在擁被讀《四部備要》。我讓他早點睡,他把書緩緩地放在枕邊,說了聲“好”,誰知這是他留在人世間的最後一句話。第二天早上,就在家人為他穿鞋時,父親突然仰身向床上倒去,沒有一絲呻吟,更沒有一絲痛苦,只有他身邊放著的《四部備要》。
2002年,父親曾住過的磚塔衚衕面臨拆遷,我和家人曾申請作為文物保護單位,但最終還是落了空。父親曾有詩云:手澤無多唯紙筆。除了那3000餘萬字的作品,父親的一生,便如水一樣,歷經波瀾轉折,最終漂逝而過??
(本文部分圖片來自團結出版社出版的《我的父親張恨水》一書,特此致謝)
(2007年3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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