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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1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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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著他一起鞠躬。人家就是不肯原諒我們的活,我得去站在旁邊替我爸爸擦乾淨人家吐在他臉上的唾沫。”

她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她的手真是柔軟。她說:“這樣吧,你跟著我,我帶你去看一個人。”

我好像記得,上次,也是她帶著我,在醫院曲折的走廊裡奔跑著為昭昭搶時間。後來,我才發現,每逢她對我說“跟我走”的時候,就會把我帶到生命的另一個境遇裡。她總是一身潔白,一身哀慼地出現在我生命的轉角處,從不告訴我絕境在哪兒。但是,在當時,我是不可能知道這些的。在她面前,我總覺得順從是理所當然的事。

那個小女孩站在病床前面,就像是臨著透明的窗玻璃。她身上穿的還是水手服——不過似乎是換了一套,因為裙子領口的樣子是不一樣的——我為什麼知道這個呢?好吧,我記得她,只是我這些天來一直不允許自己想起她。只要想起她,我就必須要想起她那兩條被恐懼的風颳得幾乎豎起來的小辮子,就必須要想起她那聲鴿哨一般的喊叫:“爸爸——”我再怎麼迴避那個場景都沒有用,我知道她喊的是“爸爸”。

病床上那個人沉睡著,臉色是種奇怪的蠟黃,看上去一點都不像陳醫生。自然是滿身的管子,其中的幾條管子連通著身邊一個比臺式電腦略大些的機器。機器螢幕上有數字,有字母,還有些紅紅綠綠的線條。那小女孩靜默地站在機器的旁邊,讓人覺得她其實是機器的另一部分。

“她叫臻臻。”天使告訴我,“年底滿六歲。從事情發生的那天起,她就一句話都沒說過。但是她有時候會尖叫,會滿屋子亂跑,跌跌撞撞地磕到桌角上,青一塊紫一塊也不知道疼。後來她們家的人發現,把她帶到這裡來,到她爸爸身邊,她就能安靜下來。我們昨天把陳醫生從ICU轉到這裡來的,他暫時是不會死了,不過,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醒來,就算醒來了,大腦的功能一定是嚴重受損,不知道還能剩下點什麼一我是說,作為正常人,活下去的能力不知道還剩多少,就看老天的心情了。”

我轉過頭去,看著她的臉。我想我的表情一定是在懇求她停止這種描述,但是她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柔,讓我覺得如果我此刻大聲地告訴她“別再說了”會是一種冒犯。

“她媽媽準備帶她到北京去,或者別的什麼大城市看看專家,兒童心理科的專家。其實她明年就要上小學了。你知道嗎?其實陳大夫跟這孩子的媽媽去年就分開了,她平時跟著媽媽生活,陳大夫只是在每個星期五去接她,跟她一起過一個週末—當然了,並不是每個週末都可以,要在不加班的時候。可是那天,正好是星期五。”她悠長地嘆息了一聲,“為什麼偏偏是星期五呢?你哥哥有的是時間可以做他想做的事,如果他就是鐵了心要替昭昭報仇,可以晚一點啊,可以選在下一週裡陳大夫上班的任何一天,但是,為什麼偏偏就是星期五呢?”

臻臻的睫毛好長啊。可是幾乎完全靜止。就像沉睡的蝴蝶那樣。蝴蝶沉睡在不疾不徐的講述的聲音裡了,對窗子裡照射進來的陽光無動於衷。好美的小女孩,面板就像是玻璃杯裡的牛奶—已經盯著她看了這麼久,我居然才發現這個。

“要是你願意,就跟她待一會兒吧,你也幫忙想想辦法,要怎麼樣才能讓她開口說話。”天使轉身走到了門邊,“我還有病人,我得走了。”

“姐姐……”我不知道該怎麼稱呼她,總不能真的叫她“天使”。

“叫我天楊就可以。”她說—居然真的帶著一個“天”字。

“我是南音。”難以相信,我居然那麼笨拙。

“我知道。”她終於笑了,‘舊召昭常常提起你的。〃

我沒有選擇,我必須在這間病房裡待著,就像我爸爸此時必須和陳醫生的父母待在一起。我現在終於模糊地意識到,哥哥做的事情對我而言意味著什麼。從此以後,我心裡有一個地方,永遠都在恐懼,永遠都如坐針氈,永遠都在用最粗魯的話訓斥自己怎麼可以逃避。我再也沒有了“不害怕”的資格。別人自然看不出,甚至我自己都會偶爾遺忘。但是我還是識相一點,從現在起,跟它和平共處吧。

哥哥,你到底都做了什麼呀?

你又要受多少苦呵?我甚至希望你能在監獄裡待得久一點——前提是,一定要真的被關進監獄裡,千萬不能是別的情況——你在那裡待久一點吧,這樣等你出來了,臻臻就長大了。她說不定會痊癒,至少,表面上痊癒,你就永遠不會看見我今天看見的事情了。

“臻臻?”我自己的聲音虛弱得嚇到了自己。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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