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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傅長亭知道,獨處時的赫連鋒其實是個酒鬼。沒有酒他就睡不著,更無力面對第二天的早朝。這總讓傅長亭想起,記憶中也有一個人是如此好酒。只是,赫連鋒有千杯不醉的好酒量,而那人只要淺淺一杯就會臉紅。
悄悄抬頭望見他手邊的酒壺,傅長亭靜靜等待。
「方才接到密報,找到了天機子的行蹤。」赫連鋒道。
「在哪兒?」傅長亭問。
鈺城之戰後,魯靖王軍明顯實力大不如前。不但未將錦州收入囊中,而後反而又接連丟了數座城池,戰力之弱,與之前可謂天差地別。去歲夏初,在赫連鋒引兵進城之前,魯靖王病逝。其膝下三子為繼位之事不合,偌大家業一分為三,不久即為各路諸侯分別擒獲。當年雄踞天下的魯靖王一族至此零落,難成氣候。
不過,混戰之中,天機子再度逃逸,不知所蹤。
「近來,民間時有妖物吸食人血之說。朕已派人前往緝拿,不過還是讓你親自去一趟更放心。」
傅長亭聽罷,點頭領命:「是。」
「他在營州。」靜默了片刻,赫連鋒斟酌說道,「曲江城。」
一瞬間,天子黯淡的眼眸掠過幾許光亮,錯綜複雜,無從辨析。他別有深意地看著傅長亭。
傅長亭點頭,再度垂首又是一揖:「臣領旨。」
語態神色,不見些許異樣。
赫連鋒有些失望地揮了揮手:「退下吧,朕累了。」
傅長亭躬身告退。快要跨出殿門時,只聽身後的天子沈聲問道:「長亭,你後悔嗎?」
當朝國師背脊挺直如松,如雪的道袍上不沾半點微塵,腳下不停,徑自跨門而出:「臣……不悔。」滿地屍心的場景依舊曆歷在目,每一個黑盒中都放著一顆心。將埋在樹下的黑盒堆疊至半人高,依次排列,在院中鋪陳開來,幾乎無立足之地。血陣之中,冤魂無數。即便再回當年,同樣的情境重複數次,他依然會那麼做。
離京前夕,赫連鋒又召見了一次傅長亭。
同前一次相比,不過三五日光景,赫連鋒的疲態越發明顯。偌大的宣政殿高闊遼遠,金漆玉瓦,雕樑畫棟。此刻,群臣盡皆散去,宮女侍從全數被遣退。只有皇帝一人獨自坐在龍椅下的臺階上,背倚著凳腳一杯接一杯喝著酒。
見傅長亭到來,赫連鋒招了招手,示意他站前幾步。而後,又指了指地上,讓他同自己一樣席地而坐。
地上滾著幾隻空酒瓶。瓶口上水光瀲灩,殘餘的剩酒一滴一滴落到地上,浸上了天子明黃色的衣襬。
傅長亭守禮地站在臺階下,不敢逾距。
赫連鋒不以為意,抬手又飲了一杯:「你明早出京?」
傅長亭答:「是。」
「聽說你婉拒了營州刺史的好意,不住官驛?」
「臣是出家人,不宜張揚。」
赫連鋒沈吟了一陣:「落腳之處找好了嗎?」
「嗯。」傅長亭點頭,「是從前住過的那家客棧。」
「那對帶著孫兒的老夫妻開的?」眯起眼,赫連鋒的神色有了些許恍惚,似是在回憶從前。
「是。」
「也好。」龍椅下的天子笑了笑,語氣中卻帶著歎息。
他把手中的酒杯遞給傅長亭。傅長亭上前兩步,恭謹接過。單手提起邊上的酒甕,赫連鋒索性仰頭痛飲,傾湧而出的酒液霎時淋溼了衣襟。
傅長亭早已習慣了眼前的景象,默不作聲立在一旁,腳下轉眼間又多出一隻空壇。人前威武聖明的當朝天子,滿臉酒氣之下,卻是一身惆悵。
「他還是不願同朕說話。方才他差人來告訴朕,他想出家。」還未開封的酒罈被重重摔碎在地,飛濺的瓷片與酒液炸了一地,潑上了傅長亭的道袍,也打溼了赫連鋒的臉。他雙目赤紅,額上青筋暴起,通紅的臉上一派猙獰狠戾之色,「他休想!沒這麼容易!朕不會這樣就放過他,絕不會!」
「他父親殺了我全族!我的父母!我的兄妹!我百餘族人!只因我叔父不願為琅琊軍效力,他的父親就以窩藏匪首為名,放火燒了整個村子,所有族人全數被屠,只有我一人倖存。朕不會忘記這一切!朕絕不會這般輕易就放過他!秦蘭溪他休想!」
酒氣燻紅了他整張臉,赫連鋒重重喘著粗氣,眼中餘怒未消,血絲如蛛網盤結:「朕不會放過他,不會……」一遍又一遍,他不停喃喃自語。
借著照進殿內的暗灰光影,傅長亭發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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