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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丫鬟怔了怔，正要開口，酒館深處卻有一陣低咳，打斷了這著實難堪的場景。暗處的一桌，與青黑的牆壁相鄰，一身黑衣的男子啞聲開口道：&ldo;如爾所言，天下的女子倒可以這女子為典範了？&rdo;他扶著竹椅，酒碗半溫，緩緩站了起來，踱步到了眾人之間。這是個年約弱冠的少年，眉眼生得好俊，只是顏色極差，臉帶煞氣。他站得極直，身不染一絲塵，冷成這樣的天，卻只穿了薄薄一層黑衫，青發成髻，牢牢繫了一層黑緞。&ldo;正是！&rdo;那軍人點頭道。黑衣少年語帶譏誚，緊緊攥住淨白的手道：&ldo;生得貌美是其父母之功，邊關領兵因一片沽名釣譽心腸，以她為典範，這世間乾淨清白的女孩兒倒變得以貌取人，埋怨父母，為名利而可愚弄天下萬民了。&rdo;窗旁的小丫鬟愣了愣，倒未想到有人替她們辯白幾句。只是，章鹹之是何等人品，街頭巷尾日日相傳，說她的不是反倒是罪過了，於是便道：&ldo;公子俠義仁心，何必與這莽夫一較長短。隨章姑娘何等高貴，與我們這等女子並不哪裡相干。她自好她的，我們也活我們的。&rdo;那兵人啐了口道：&ldo;何不問問天下男子，是願娶你口中的清白乾淨的婊子，還是章姑娘？&rdo;黑衫少年眉毛生得極是齊整青鬱，瞧得出是個心中極有城府的善斷少年。他瞧著屋簷下粗長的冰凌子道：&ldo;你心中敬佩章姑娘的忠勇腸、報國心？&rdo;&ldo;正是。&rdo;&ldo;你說這世間只懂依附男子，不懂行軍打仗的柔弱女子都是婊子？&rdo;&ldo;不差。&rdo;&ldo;如此看來，你不止敬佩章姑娘的忠勇腸、報國心，你更敬佩這樣一個忠勇腸、報國心的女子是個貌美的……婊子。&rdo;黑衫少年拔掉了那塊冰凌子，似乎不齒說出粗話，冷冷蹙眉，閉上了眼。&ldo;你！&rdo;兵人與朋友一眾皆愣了。&ldo;她身在豪族，是因有一個好父親；練就一身好武藝，是因有一個好師傅；今能走上戰場，是因為未婚夫是未來的百國之君。此三者，無一不是男人之功。而你口中的婊子，之所以家境貧寒，是因為父親征兵遠去；繼而淪落風塵，是因為飢餓荒涼戰禍連年時無天子、國君、父母官救濟；被你等罵作婊子，卻是因為這偌大天下的男子從未把她們當人。這等女孩兒可敬可佩，反倒沒有依靠男人了。&rdo;少年聲調忽然變低，瞧著低低的天道，&ldo;章姑娘之所以成了這獨一無二的章姑娘，皆因這世間萬萬千千的女子無法無能不可成為章鹹之。&rdo;前些日子，都在謠傳，章鹹之已被陛下內定為未來陛下的皇后。可後來穆王世子來了，又傳這高嶺之花許是要被大昭明珠攀折了，眾人並不知曉內情，黑衣少年倒似乎知道些什麼，故而說得似是已成事實。那幾人皆被噎住了，小丫鬟趴在視窗揉眼睛，揉著揉著，她身後的那群女子卻皆低聲哭泣起來。最後，此一兵士卻冷笑道：&ldo;那也是命！天命裡有的便是這麼一個受萬人景仰的章鹹之！全天下的人，無論男女，瞧見的也只會是這樣一個章鹹之，而非勾欄裡無人記得名字的丫鬟！&rdo;少年卻忽而望向了豆腐鋪的販子，提聲道：&ldo;您的媚貓尾巴可願相賣？&rdo;那豆腐郎君同酒館老闆均怕事情鬧大了，冬日開張生意本就不易，鬧起了反傷和氣。黑衫少年遞過一塊碎銀子，豆腐郎君連忙解了充作如意結的貓尾巴，遞給少年道：&ldo;小公子，夠了夠了。眼下天寒，瞧您身體欠佳，何苦與人口舌之爭？&rdo;黑衫少年略笑了笑，稍顯古板鬱結的面龐上帶了幾分舒緩。他望著窗畔瞧不清面容的小丫鬟道：&ldo;你為何想要貓尾巴？所求何物？&rdo;小丫鬟雙腕交疊，黑髮初初蓋過雙目，下巴尖尖，怯生生道：&ldo;一者，我……我的小鳥兒丟了，聽說貓尾巴能祈求心願，使人心想事成；二者，我爹爹身體不大好，我想再求個願望；還有，還有媚貓傳聞原是月娘化身，我漸漸大了，他們都嫌我木訥，不肯娶我，便想靠貓尾巴改一改運道。&rdo;黑衫少年握著貓尾如意結，朝上一拋，便到了那孩子懷中。他笑了笑道：&ldo;倘使你長大了，這世間的男子心心念唸的還只有章姑娘，若我未死，你不嫌棄，我便回來娶你，可好？&rdo;小丫鬟愣了愣，風吹起她的頭髮的時候，她踮腳，黑衫少年已走遠。她用小手摁住額髮，瞧他背影，低低喚了句&ldo;師兄&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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