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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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阿爸沒死回來了!趕快叫阿爸!」富源說,當時只覺得怎麼會這樣?不是才剛多了一個妹妹嗎?現在……怎麼又多了一個阿爸?
每想起那段「悲喜交集,哭笑不得」的日子,美滿都會說:「富源只是搞不懂怎麼多了一個老爸,我是一下子有兩個丈夫才尷尬!」阿哲剛回來的時候,身體很差,請中醫調理了很久,精氣神才慢慢恢復,但整個人的魂魄好像都散了,白天不講話,睡覺的時候卻整晚講夢話,甚至還會慘叫、哀嚎,美滿搖醒他的時候,經常發現他一身汗,好像夢境裡受到什麼驚嚇或被追逐。有一天,美滿半夜醒來,發現失眠的阿哲手上,竟然拿著好幾根人骨自己端詳,美滿嚇到連話都說不出來,沒想到阿哲倒是溫柔地跟她說:「免驚啦,都是好朋友,我帶他們回來的。」阿哲說,早在日本投降前,他們的部隊已經被盟軍打得七零八落,潰散到叢林裡各自亡命,戰友陸續因為受傷、飢餓或瘧疾死了。
「沒力氣也沒時間埋他們……,只好把他們的手剁一隻下來,生火把肉燒熟了,用刺刀削掉,往揹包一放繼續跑……。」阿哲說:「現在煩惱的是,當初忘了做記號,我分不清哪一隻是誰的。」美滿說,她還記得阿哲在講這些歷程時,那種溫柔的語氣和眼神。
阿哲後來逃到一個深山的村落裡,幫人家砍柴、墾山。
「知道戰爭已經結束後,我反而走不了,因為……我跟那裡一個女人已經有了孩子,總不能把人家丟下,自己回來,你說是不是?」阿哲平靜地說:「這都是命運,所以你另外有男人,我也不會怪你,何況當初我也講過,萬一沒回來,你就另外找人嫁,講過的我不會反悔。」那個女人和小孩呢?美滿說:「很可憐……,阿哲講的時候還一直哭,說那邊每年都會燒山墾田,那年燒山的時候,風向突然變了,大火濃煙整個撲向村落,小孩和女人死了好多,阿哲說找到那母子的時候,孩子是被媽媽放在水缸裡,媽媽全身燒得大部分只剩骨頭,可是手還抱著水缸不放……。」
後來呢?兩個丈夫,你怎麼處理?「老實說,這兩個男人最初對我有夠好……。漢亭看阿哲身體好了,東西收收就要走,阿哲竟然去找他喝酒,要他留下來,說比起自己,他跟我的夫妻關係反而還更久;而且,富源也只認他當爸爸,而自己至少外面曾經有過家庭,回家……說起來反而像路過借住而已……,講了一大堆。」美滿說:「兩個人這麼客氣來,客氣去,倒楣的反而是我,明明丈夫有兩個,有一段時間卻活得像寡婦……,後來我生氣了,只要想讓誰陪,我就拿酒去找誰喝,兩個人給我輪流!」「後來這兩個都慢慢變壞了……。阿哲大概南洋待過那麼幾年,知道哪裡有木材的生意可以做,跟我拿了一些錢做本,和漢亭一起做木材進口,把旅館生意丟給我自己扛……,沒幾年,這兩個竟然賺了不少錢,晚上經常穿得趴裡趴裡出去鬼混,有一天我出去抓,兩個人竟然在酒家裡喝得醉醺醺,左邊抱一個、右邊抱一個,看到我也不怕,兩個人竟然還裝蒜,彼此問:‘今天不是應該你陪她喝,我放假?’」那是民國四十六、七年的事,但經過五十年後,美滿講起來,卻還是一肚子火,她說:「人間事若像水,女人的頭殼就像海綿,碰到的就不會忘;男人的頭殼像‘孔固力’(水泥),潑下去轉眼乾。不信你去問阿哲,看他記不記得馬來亞山上的孩子和老婆?還有,你去問漢亭,看他記不記得當初怎麼‘設計我’?」到底是誰設計誰,成了美滿和漢亭一輩子永無休止的爭論,有時候甚至連阿哲也會被牽拖進來,因為美滿會抱怨說:「當初要不是媒人亂設計,我這輩子也不會這麼坎坷。」不過,儘管嘴裡老是這麼叨唸著,但他們心裡各自明白,是時代設計了他們。面對無法抵擋的命運,人們也只能逆來順受,一如美滿的口頭禪:「天意!」
民國五〇年代,南北二路數不清的年輕人湧進臺北尋找發展的機會,美滿幾乎把那些短期投宿的「莊腳囝仔」當作自己的小孩看待,不但幫他們介紹工作,甚至還當起媒人撮合姻緣。美滿說這輩子經過「美滿作媒,保證美滿」的夫妻超過兩百對,然而,她私下最想撮合的一對,最後卻以遺憾收場,她說的是富源和富美。美滿和漢亭在一起的時候,並沒有辦戶口登記,阿哲回來之後,美滿當然還是他的「配偶」,漢亭只好自立門戶,而富美則是他門戶下的「養女」,和漢亭同姓,因此漢亭有時候會藉故哀嘆,自己和富美都是「戶口外」的「外人」。既不同姓又沒有血緣關係,所以儘管富美從小就叫富源哥哥,但美滿卻始終認為,這兩個以後應該可以自然而然地「送作堆」。「自己養大的女兒成了媳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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