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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向把工廠看成是人間地獄,地獄裡當然沒有什麼多情溫柔,多的是為虎作倀的小鬼和吃人不吐骨頭的閻王,那些打工妹一個個月經失調兩眼惺忪眼角含屎,脾氣火爆罵起人來比直接拿把刀割你還要狠毒十分。睡在鐵架床上我夢到我跟如花的女孩坐到麥子田裡說說笑笑,輾轉於東莞厚街鎮工業區鐵架床上的那些日子,我沒像其它打工仔一樣跟著老鄉跑到街上溜冰場打架鬥毆無事生非收票子摳妹子挨刀子。南方有無數秘密,我有幸也擁有了一個,靜靜開在我即將遠去的青春最深處的那片湖泊。
某年某月某日我鼓起勇氣來到廣州,目標很單純,一是我愛上了某打工雜誌一女編輯,二是我也想做個編輯。我曾看到《讀者》上說金山軟體公司的創始人求伯君當初跑到深圳也是為了一個女孩子。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可到了廣州後卻發現那女孩名花有主,我沒想到運氣如此之差。
因為一時進不了打工雜誌,我只好稍微調整了一下人生的航向,不久進了一家廣告公司。我在那裡拿了兩個月的工資,為此我也感覺心裡很慚愧。說實在的我也不知道我在這裡做的那點事憑啥去領那2K人民幣,我來廣州是做編輯來的,不是做什麼狗屁文案的,老實說我以前在家鄉只曉得辦紅白喜事時要請的“紅案白案”(伙伕),現在才曉得這世上還有個“文案”。正在我怨恨自己命不好時接到了一個湖南小書商的電話。
我立馬就跑過去了,一去就被任命為主編。
我這隻瘌蛤蟆雖然從工業區跳到寫字樓沒能吃到天鵝肉,但是也能像單戀過的那個美麗女孩一樣坐在這裡看看這篇改改那篇了,這確實是件很舒暢的事情。我還為此寫了一篇卷首語發在雜誌上,企圖鼓勵那些還在流水線上流血流汗的哥們姐們向我學習,我大言不慚地聲稱我把自己“想象”到了這座日思夜想的城市,當然這於我做的夢而言,還是打了點折扣的,因為到了廣州後我發現夢裡再見不到那個女孩了。
2001年的夏天不是一般的熱,熱得要命。我上班很勤快,每天八點鐘不到就跑過去了。
除了我外,編輯部沒有第二個編輯,我這個光桿司令當然只有自己領導自己。如果硬說有個下屬的話,那就是排版員徐豔。但我這個小老鄉並不把我放在眼裡,不按我的想法排版,搞得我很惱火,幾次跟老闆進言要求炒掉她,理由之一就是她打字太慢而且竟然還用拼音。“老鄉老鄉,背後一槍”大概就是這個意思。老闆說現在八百塊錢一個月的排版員很難找的,說如果我能幫他找到八百塊錢一個月的來,哪怕是他表妹,他也馬上讓她走人。
這種打工雜誌那當然是辦給珠三角打工族看的,打的是湖南某地文聯刊物的牌子,在廣東這類雜誌很多,上面的主編實際上住在內地的某個城市的文聯大院的,每天看看報紙喝喝茶對付一下到了月尾領來辦公室領下工資。所謂的“執行主編”也就是承包商,每個月把承包費或者叫管理費什麼的匯過去就萬事大吉了。後來我才知道那家文聯根本就沒有跟我老闆合作,他招呼都沒打一個就把人家的刊名拿過來用了,所以每天過得提心吊膽的,生怕新聞出版局來查,一個月不到就搬了兩次辦公室。我當然也有一種頂風作案的感覺。後來安慰自己:只要老闆給作者開稿費,用原創稿,其它的都是小事,刊號不刊號的無所謂,有刊號的不一定就是好東西,況且這年頭有多少東西是合理又合法的呢?老闆在天河一個郵局開了一個信箱,每天都騎著摩托車親自去取,風雨無阻,一開始我還以為他是一個勤快老闆,後來才想通他是不放心別人,凡是比較厚的像有可能裝錢的他都剪開看過,因為確實有些讀者嫌麻煩,就在信封時裝點錢過來郵購雜誌和釋出徵友資訊。每天都會遞給我一大扎用細麻繩扎著的信件。我拆開看的時候覺得自己像個判官樣的,手裡邊的這隻筆一下子變得重了起來。以前覺得稿子能印到雜誌上是很神聖的事情,現在這種神聖的事情由我來做,這種感覺當然就不錯。
我租住在獵德村,對,就在珠江旁邊,這裡小橋流水人家,河涌兩邊都是荔枝芒果之類長得青枝綠葉都很婆娑的樹,每天一些閒漢三姑六婆什麼的坐在河邊的石椅子上玩牌聊天曬太陽,很有點清明河上圖的意思,讓人感到有點不爽的是河水,基本上不用加工就可以直接當墨汁練書法了。老闆一天到晚催我搬到保利花園跟他住到一起去,說這樣上班方便。但我不想過去。獵德村有很多自由文人。裡面有打工記者,流浪作家。他們以獵德為家,做著各式各樣你想象不到的美夢。很多如我一樣的打工仔白天在寬敞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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