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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底,劉義打電話來,說他即將離開曼谷返回熱水塘。
我問他是暫時休假,還是回鄉定居?他說你還記得熱水塘有所中華學校嗎?我決定回去教書。
劉義決心葉落歸根,這個根不是故鄉中國,而是他在金三角熱水塘的家。他像一顆從中國刮來的種子,在金三角的紅土地上深深地紮下根來。他曾經對我說,對所有生活在金三角的華人和他們的子孫後代來說,祖國那麼遙遠,文化紐帶被割斷,中華文明的傳統是不會像樹林一樣自己長大的。
我想起回冒山區中華學校的老知青老冷,他把自己變成一支蠟燭,默默地照亮華人後代的幼小心靈。現在我的朋友劉義也要啟程返鄉了,他曾經說過,他是個金三角人,如今他從城市返回山區,就好比種子重新落入泥土一樣順理成章。我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我在電話裡大聲祝願他,做個文明的拓荒者。他在那邊沒有聽清,結結巴巴地問我:什麼……種洋芋?
3、來信
一個乍暖還寒的早春,我收到一封金三角來信。信封是那種牛皮紙自制的,除了一摞稿件,還有一封信。是那個我所敬重的老知青冷漠也就是賀玉海寄來的。
鄧賢兄,你好!
你的到來是我一生的期待,這決不是客套話。因為這是我和那些長眠地下戰友的心願,把一切留給歷史,無論功過是非,只要是真實的一筆就足以告慰那些在天之靈。
我在金三角生活了三十幾年,已經快要變成一個外夷人,這是你親眼所見的。如果不是我極力掙扎,那顆從中國帶出來的赤子之心尚未完全死滅,我肯定早已隨風而去。所謂“尚未完全死滅”,就是心有不甘,尚存一線期待,不願意變成螞蟻樣的原始山民而已。為此我勉勵自己努力去學習,寫一點東西,修補那些帶血的回憶,去向華文報刊悄悄投稿。我不是為了掙稿費,而是希望將那些屬於我們自己的歷史留住少許,哪怕是一點點。因為許多有口難言的原因,信心不足,文字也令人羞愧,所以斷斷續續寫得很少……
近來金三角再燃戰火,中國農曆大年三十,回冒村子西面約八公里處的緬莫山谷(你與劉義兄、查兄曾經路過那裡),一隊走私馬幫遭遇當地最大一股武裝伏擊,戰事由此開端。繼而各方勢力都介入進來,槍炮隆隆,坦克大炮開進樹林,天空飛機呼嘯掠過,村寨人心惶惶,我們這些手無寸鐵的老百姓除了躲在家裡能有什麼辦法呢?已有不少人捲起行李逃難。
回冒山區已有多年沒有打仗,儘管這裡的老百姓很貧窮,很落後,但是和平的日子畢竟像陽光一樣值得珍惜啊。戰事一起,學校只好停課,我們已經鎖上校門隨時準備外出逃難。仰望蒼天,我們都是五十幾歲的人了,臨近人生晚年卻還要在無休無止的戰火中擔驚受怕,這份悲涼,這份慘痛的心情誰又能知道呢?說真的,我真羨慕國內的同齡人,你們走過滿天烏雲的知青年代,迎來祖國繁榮強大的美好時光。和平,是多麼值得珍惜啊!……
……
祈祝 安康!
老知青冷漠 草於回冒
我看看日期,信是一個多月以前寄出來的,不知道那裡局勢後來怎樣了?老冷一家是否外出逃難?無情的戰火是否把金三角那座世外桃源般的學校變成生靈塗炭的人間地獄?
我的心懸起來。我想起波黑難民、科索沃難民、中東難民以及二戰時期的猶太難民、“九、一八”東北難民。我為老冷一家擔心的同時,也懸心剛剛返回熱水塘的劉義,還有大水塘的趕馬人老查,美斯樂的老知青焦昆,我為金三角所有朋友和無辜人們的和平生活而憂心忡忡。
但是我無能為力。
尾聲
2002年夏天,我正在緊張寫作,老知青劉義忽然打來電話,要我去火車站接他。
趕到車站,險些認不出我的老朋友,因為我看見這位遠道而來的海外客人同先前那個熟悉的老知青劉義簡直判若兩人:一身白西裝,遮陽帽,拎一隻大旅行箱,無名指上多出一枚碩大無朋的寶石戒指,金燦燦地在我眼前晃來晃去。我怎麼看都像十幾年前臺灣回來的“還鄉團”。劉義對我解釋說:這是你阿嫂親自上清邁置辦的行頭。海外返鄉,怎麼也得包裝一下呀。
我把他安頓下來,此後一連許多天,我陪同他到處觀光遊覽。中國城鄉的滄桑鉅變令我的朋友極為驚訝,尤其是像蛛網一樣密佈的高速公路,一瀉千里的滾滾車流。劉義驚歎地說:連號稱“東方紐約”的曼谷至今也沒有一條高速公路啊。我告訴他,祖國短短十幾年,高速公路里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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