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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阿狐最初消失的那段日子裡,他曾想過闖入宮學去找她,但都被守衛攔了下來,好幾次甚至是被狠打在地,狼狽不堪。
有宮學子弟進出書院,昂首挺胸,目不斜視地從他旁邊經過,連一聲冷哼都懶得發出。
或許他這樣的人,在他們眼中,連一粒塵埃都不算,就像阿狐說的那樣,即便他死了,也掀不起一絲波瀾。
心神正恍惚間,竹岫書院門前卻熱鬧起來,駱衡定睛望去,卻是書院開始“放榜”了。
竹岫書院自來都有“放榜”的傳統,就是將大考中榜上有名的書院弟子都特地列出來,作為一種光榮的嘉許,其中前三甲還會貼出會考文章,與天下學子共賞之,彰顯竹岫書院的雄厚實力。
這所學宮的確當得起天下第一書院之稱,因為已經連續二十七屆會試,都包攬了大榜上前三甲,也就是說,近百年來,大梁的狀元、榜眼、探花,均出自這所聲名赫赫的學宮之中,這叫大梁百姓豈能不嘖嘖驚歎,將它奉為書香傳奇?
這一次的新科前三甲,也毫不意外地落在了竹岫書院的弟子頭上,按照傳統,現任的院首將會手抄前三甲的會試文章,放榜張貼七日,以示榮耀。
許多外地學子也正因為此,在考完後都不急著走,而會多逗留一兩日,只為見識一番天子門生的錦繡文章,瞻仰一番宮學的浩蕩氣度。
眼見紅榜前圍著的人越來越多,不知怎麼,駱衡也鬼使神差地擠了進去,他本是隨意瞥過紅榜,卻不想在掃到那第三名,探花郎的文章時,呼吸猛然一窒——
那位探花郎的會試之文,為什麼,為什麼……和他寫的一模一樣?
不,那根本就是他的文章,是有人,有人……調換了他的試卷,頂替了他的名次!
心思急轉間,駱衡遍體生涼,幾乎是瞬間明白過來,這種事情,歷朝歷代都有發生過,但他卻沒有想過有一天會出在自己身上!
旁邊計程車子們還在紛紛議論著,今年的新科三甲中,有個探花郎可了不得,才剛滿十五歲,小小年紀,寫出的文章卻氣吞山河,連皇上都誇讚不已,說他行文間無世家子弟一貫的矯揉匠氣,反倒風骨滿滿,破格出新,帶著銳不可當的少年意氣,雖到了後半段,筆力不繼,倉促收尾,但仍不失為一篇上上之作,只待再多歷練幾年,定成大器。
如今皇城圈中都在盛傳,這探花郎雖因瑕疵,無緣榜首,但仕途卻是三甲中最敞亮的,不僅因為聖上最中意他的文風,還因為他家中可是管著吏部啊,他父親正是吏部尚書晏大人,手握官員任命之實權,如今他最疼愛的小兒子奪了探花,得盡聖上青睞,他能不順勢推助一把嗎?
可想而知,這位小小探花郎,未來的仕途必定不可限量,就如那雲中大鵬,乘風而起,扶搖直上九萬里,簡直羨煞旁人,一時竟比那狀元郎還要風光奪目。
紅榜前,各種聲音還在嘖嘖感嘆著,駱衡的手卻顫抖得愈發厲害,他死死盯著那篇會試之文,胸膛劇烈起伏著,眼眶遽然泛紅。
多麼諷刺與巧合,那位探花郎是十五歲,他也是十五歲,不同的是,一個生在高門貴族,一個卻長在鄉野寒舍,正因如此,所以那文章才沒有世家子弟一貫的矯揉匠氣,而是充滿了銳不可當的少年意氣,而後半段的筆力不繼,也是因為他帶病在身,寫到一半時難以支撐,渾渾噩噩中,才倉促收了尾。
這篇文章從頭到腳,明明白白地屬於他,但現在,卻被歸到另外一個人的名下,被生生搶奪了過去。
憑什麼?同樣是十五歲的少年,意氣風發,身攜凌雲之志,心懷無限憧憬,只因寒門貴族之別,他就該忍受這般不公,被人冒名頂替,葬送前途,狠狠踐踏入泥嗎?
竹岫書院的裘院首聞聲趕出來時,外頭已亂作一團,放榜的公示欄被掀翻在地,守衛們死死壓住一個人,那人被揚起的灰塵髒了滿頭滿臉,卻還在拼命扭動著身子,嘴裡激動大喊著什麼,狀若癲狂。
裘院首拄著柺杖,往地面上重重一敲,聲如洪雷:“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負責放榜的龔太傅連忙湊上前來,指著場中央被壓制住的那身瘋狂白衣,皺眉道:“不知哪跑來的瘋子,自己落了榜,便精神錯亂,非指著晏七郎的文章,說是自己所寫,被七郎搶了去,他才應該是真正的探花郎……”
裘院首一聽這話,眼底有什麼飛閃而過,卻極快地遮掩過去,他虛眸望向底下被狠打的少年,兩鬢斑白的一張臉在風中沉思著。
終於,他還是轉過了身,揮揮手,威嚴無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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