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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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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中國成立之後,扔死孩子的餘家大墳改為“1號公墓”,有了官稱了,俗名叫“小蘑菇墳”。20世紀50年代末遷墳動土,公墓遷到了別處,當初的墳地蓋起了許多平房大雜院兒,當年的餘家大墳破廟,先是改為水鋪兒,往後又成了挑水衚衕的一個大雜院兒,崔老道的後人還一直住在這兒。當時我已經開始了我的“倒爺”生涯,家裡的房子給了別人,回來沒地兒去,只好住到崔大離家。

崔大離當時三十多歲,閒慣了成天混日子,東對付一頭,西對付一頭,撐不死倒也餓不著。他本來在南市筒子樓住,前幾年跟媳婦兒離了婚,如今同崔奶奶住在北屋。

挑水衚衕這個大雜院兒,二門隔開前後兩院兒,後邊是破廟改的四合院兒,前邊是50年代後蓋的水鋪。後邊人少,前頭人多,有幾家是剛搬進來的,我都不認識。進屋先跟崔奶奶說了半天話,她在我小的時候帶過我,我們兩家有幾代人的交情。這要說起來,那可沒個完了,我對這些陳芝麻爛穀子的舊事兒也是所知不多。好不容易等崔奶奶唸叨夠了,老太太讓崔大離幫我收拾屋子,自己去準備切面,張羅著做炸醬麵。

我等著吃炸醬麵,想起剛才一進院兒,看到前邊不大對勁兒。

前頭有兩家住對門,一個東屋一個西屋。我們這個坐北朝南的兩進四合院兒分成前後兩段,當中隔了一道二門,前院兒的東屋和西屋等於是東南屋和西南屋。過去老天津衛講究“有錢不住東南房”。不僅東南房不好,西南房也不好,冬不暖夏不涼,西南房夏季潮溼悶熱,東南房寒冬陰冷招風。在舊社會,有錢的人家絕不願意住這兩個死角。

挑水衚衕灶頭大院兒前邊的東南屋和西南屋,都是去年剛搬來的兩家。我從前邊經過,看見東南屋住家門楣上釘了八卦鏡,西南屋住家門楣上高懸桃木劍,想不明白這是要唱哪齣兒,降妖還是捉怪?

【7】

按輩分說,我比崔大離差一輩兒,要管他老孃叫聲“崔奶奶”。論歲數我也比他小,但是我們倆一向沒大沒小地胡論,當時我問他:“前邊兩家搞什麼名堂?”

崔大離說:“別提了,缺了德倒了黴的兩家,鬥上法了。”

我聽得一愣:“挑水衚衕真是臥虎藏龍,如今都什麼年頭了,還有人擺陣鬥法?”

崔大離告訴我,前邊住家多,幾乎每間屋都擠上三五口人,東南角房主是賣菜的三哥,剛搬進來不到半年,三哥夫妻倆下邊有個兒子,上邊還有個姥姥,不是孩子的姥姥,是三哥的姥姥。兩口子起早貪黑賣菜、賣水果,全家都是外鄉人,小孩沒戶口,也不上學,成天跟在爹媽屁股後頭賣菜。挑水衚衕全是幾十年沒有翻修過的老房子,一大家子人剛搬進來,當然要換換門板、糊糊頂棚。換門板的時候,三哥為了便於菜筐搬進搬出,給門上多開出半塊磚的量。

他在東南屋這麼一折騰,西南屋那家可不幹了。

西南屋住的是天津衛本地人,三口之家,鄰居們管這家爺們兒叫二哥。二哥是個跑計程車掙錢的,有個兒子五六歲,二嫂子成天在家無所事事,東家西家到處串門,嗑瓜子扯閒篇兒,四處搬弄是非興風作浪。她看見對面賣菜的將門戶加寬,不由得火往上撞。

以往的人迷信,忌諱門對門。門口門口,門就是口。如果其中一家的口比另一家大,一旦湊成形勢,門大的一家會將對門一家吃掉。二嫂子急了,她讓二哥連夜換門,必須換成比三哥家大出半塊磚的門戶。您想,全是平房衚衕大雜院兒的住家,一間屋子半間炕,怎麼折騰也大不到哪兒去,多說有一塊磚半塊磚的量。

換完了門,二嫂子還不解恨,又在門楣上高懸一口木劍,按迷信來說這叫“衝門煞”,她那意思是,你不是想一口吃了老孃嗎?老孃在門前掛一口寶劍,你張開嘴先吃老孃一劍!

衚衕大雜院兒的鄰里關係,要說好,真能好得跟一家人似的;要說不好,也真能恨出個仇生死。再者,個別天津人排外,看不起外地來的,管鄉下人叫“老坦兒”,是老趕的變音,有說相聲的編過一個順口溜埋汰老坦兒,說是“老坦兒進城,身穿條絨;頭戴氈帽,腰繫麻繩;喝瓶汽水,不懂退瓶;看場球賽,不知輸贏;找不著廁所,旮旯也行”,又說“天津衛遍地是錢,不能都讓老坦兒賺走”,認為排擠老坦兒、欺負老坦兒那是天經地義。咱不能說所有的人都這樣,那是以偏概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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