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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中月(五十六)
弱柳從風疑舉袂,叢蘭溢露似沾巾
楚客欲聽瑤瑟怨,瀟湘深夜月明時
兩支舞完畢,而後敲起靈鼉鼓,吹起玉龍笛,眾樂齊鳴,賓主觥籌交錯,暢飲盡歡。
於是,我、淑慎公主共捧一杯酒,我向雍正帝致敬說:“我們僻居邊遠書院角落,沒見過隆重的儀式,今天盛會,能夠看到如此盛大的禮儀,而且有幸在這裡遇到你這位大君子,真是倍增榮耀。”
“朕和眾愛妃心裡明白你文藝繪聲繪色,希望你能作一首詩以記載盛會,使之流傳於紫禁之巔,或許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不知可不可以?”我推辭不掉,於是寫下《紅宮慶會》詩二十韻:
帝德乾坤大,神功嶺海安。淵宮開棟字,水路息波瀾。列爵王侯貴,分符地界寬。威靈聞赫弈,事業保全完。南極常通奏,炎方永授官。登堂朝玉帛,設宴會衣冠。鳳舞三簷蓋,龍馱七寶鞍。傳書雙鯉躍,扶輦六鰲蟠。王母調金鼎,天妃捧玉盤。
杯凝紅琥珀,袖拂碧琅。座上湘靈舞,頻將錦瑟彈。曲終漢女至,忙把翠旗看。瑞霧迷珠箔,祥煙繞畫欄。屏開雲母瑩,簾卷水晶寒。共飲三危露,同餐九轉丹。良辰宜酩酊,樂事稱盤桓。異味充喉舌,靈光照肺肝。渾如到兜率,又似夢邯鄲。獻酢陪高會,歌呼得盡歡。題詩傳勝事,春色滿毫端。
詩寫完奉呈後,雍正帝十分高興。就在這時,見弘曆的跟班走到雍正帝身邊道:“昆先生送來的戲單。”熹貴妃過來,與我同看,見頭幾齣是《掃花》、《三醉》、《議劍》、《謁師》、《賞荷》,都已唱過;以下是《功宴》、《瑤臺》、《舞盤》、《偷詩》、《題曲》、《山門》、《出獵》、《回獵》、《遊園驚夢》,末後是《明珠記》上的《俠隱》,我悄悄的向弘曆道:“戲倒罷了,只不曉得有芳官的戲沒有?”一語未了,只聽得樓下有人嚷道:“沒有芳官的戲,是蓉兒的。”
我等往遠處看時,卻是戲班頭在那裡發氣,見一個人只管陪著笑,又向太監總管請安。又聽旁邊一戲子說道:“就是在皇上那裡,唱一出再去何妨;況且定戲時,怎樣交代你的?”
那人道:“這出《驚夢》有個新來的芳官,比蓉兒還好。大人不信,叫他先唱一出瞧瞧,如果不中大人的意,再趕著去叫蓉兒來,包管不誤。”
戲班頭猶豫道:“也罷,唱了《瑤臺》之後,就唱《驚夢》也使得。”那人答應幾個“是!”看著蓉兒不言語,也就進戲房去了。弘曆低聲向我耳邊道:“你聽見沒有?”我默默點頭,心上很感激戲班頭的決定。
《功宴》唱完了,是《瑤臺》出場。我一見,吃了一驚,心上迷迷糊糊倒先當他是芳官,又看不大像,比芳官略大些。
只見得這人,如寶月祥雲,明霞仙露,香觸觸,春靄靄,花開到八分,色豔到十足。已看得出神,便問身邊的弘曆道:“這是誰?
有此秀骨。”弘曆笑了笑道:“這個算好嗎,只怕也難入品題。”我知弘曆故意譏誚,便問端柔格格,端柔格格想了想道:“這就是《花選》上第二的瑤臺壁月齡媚娘。”我哀嘆道:“天地鍾靈盡於此矣,我竟如夏蟲不可語冰,難怪天佑怪我。”弘曆哈哈大笑道:“我也不怪的,幸你自行檢舉。”安貴人輕笑道:“怎麼?香玉才人連齡媚娘也不認識。”南湘道:“他是秀才不出門,焉知天下事。”少頃《瑤臺》唱完,便是《驚夢》。
我倒有些不放心,恐芳官也未必壓得下這齡媚娘,且先聚精會神等著。上場門口,簾子一掀,芳官已經見過二次,這面目記得逼真的了。
手鑼響處,蓮步移時,香風已到,正如八月十五月圓夜,龍宮賽寶,寶氣上騰,月光下接,似雲非雲的,結成了一個五彩祥雲華蓋,其光華色豔非世間之物可比。這一道光射將過來,把我的眼光分作幾處,在我遍身旋繞,幾至聚不攏來,愈看愈不分明。
幸虧聽得唱起來,就從“夢迴鶯囀”,一字字聽去,聽到“一生愛好是天然”、“良辰美景奈何在”等處,覺得一縷幽香,從琴官口中搖漾出來,幽怨分明,心情畢露,真有天仙化人之妙。
再聽下去,到“一例、一例裡神仙眷,甚良緣,把青春拋的遠”,便字字打入子玉心坎,幾乎流下淚來,只得勉強忍住。再看那柳夢汝出場,唱到“忍耐溫存一晌眠”,淑慎公主問道:“何如?”我並未聽見,魂靈兒倒像附在小女身上,同了芳官進去了。偏有那戲班頭冒冒失失走過來,把我一拍,道:“這就是芳官,你說好不好?”倒把我唬了一跳。眾人都也看得出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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