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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了銀爵中的酒，從此便情斷義絕，縱使兵戎相見，也兩無怨尤。兩無怨尤麼？怎能兩無怨尤？他記憶中的所有美好，在雲碧落眼裡，只不過是桃花源中隨流水逝去的落花，去便去了，自有別處花開更好，根本無須遺憾。到底還是他看不破，自己將生死看得淡了，竟會覺得，如果別人活得不快活，死去也未必不是幸事。可像他這般自討苦吃的人能有幾個？天底下大半的人，還是願意沉浸在自己的平凡生活中自得其樂吧？可惜，他們還是死了。死亡和愛情，同樣地讓楊定有著無能為力的黯然。灰心地又淡淡笑了一聲，他牽轉了馬頭，預備離去了。這時，他忽然有了種奇怪的感覺，他覺得有人在看自己。疑惑地回頭，身後空無一人。不，應該說是，除了一地的死屍，沒有一個活人。從小習武，行遊天下，楊定相信自己的直覺。皺了皺眉，他低了頭繼續往前走，然後迅速扭頭，察看。他看到了一對烏溜溜的黑眼睛，泊在發黑的汙血中轉動了幾下，在他回頭的那一瞬，又如小鹿般驚恐地閉上。情永韻如歌：憶秦娥 西風殘照笑如歌（二）楊定一呆，定睛看時，只見牆邊倒著的一對老夫婦身下，壓著個看來很瘦小的軀體，只從那婦人的胳肢窩附近露出半張糊滿血的臉，連眉毛眼睛都給糊得看不出來，怎麼瞧也不像是個活人。可他的睫毛，似乎在輕輕地顫抖？那顫抖的弧度，雖是驚悸，卻絕對鮮活。楊定丟開馬，走到跟前，淡淡道：&ldo;還活著麼？活著就睜開眼！&rdo;睫毛一顫，凝滿汙穢黑血的髒臉上，驀地跳出一雙黑白分明的靈動眼睛，骨碌碌在楊定臉上轉了一圈，立刻又閉了起來，再不動彈。楊定有些哭笑不得，忙將那對老夫婦的屍體搬開，露出一個正悄悄蜷縮著手腳的瘦小少年，一身破舊布衣，差不多被血汙浸透了，一時也看不出哪裡受了傷。見他還是不睜開眼，也不起身，楊定拍了拍他的腿，道：&ldo;哪裡受了傷？疼得厲害麼？&rdo;少年受驚似的又將腳一抽，縮了回去，卻依舊不睜眼。楊定不耐煩了，慍道：&ldo;如果你不需要幫忙，我可走了。&rdo;他正要站起身時，那少年已睜開眼，滴溜溜的眼珠又盯在楊定臉上轉動，問道：&ldo;你……你是神仙還是鬼怪？&rdo;楊定嗆了一下，屍體被曝曬後溢位的濃烈腥臭味直衝肺腑，讓他禁不住皺起眉，乾嘔了一下。到底重傷未愈，連這麼陣仗都受不了。他自嘲地笑了一聲，再回頭看時，那少年已經利索地爬起身來，蹲到他跟前，滿是血汙的袖子幾乎觸著了他的臉，問道：&ldo;你沒事吧？&rdo;楊定從來沒有什麼潔癖，但此刻也不由退開兩步，注視著這個一身鮮血的少年，苦笑道：&ldo;你沒受傷？就是這麼藏著揀了一條小命？&rdo;大約意識到楊定並不是神仙或鬼怪，那少年聲音清脆起來：&ldo;是啊！那些該死的鮮卑兵砍過來時，這對伯嬸正好在我前面。他們一倒下，我就勢跟在他們身後倒下，正好給他們壓在了身下。還好，還好，他們沒有一一檢查，不然我也活不了了。&rdo;楊定奇道：&ldo;你不認識他們？&rdo;他還以為這少年必是老年夫婦的愛孫或幼子，方才寧死也將他藏在身下護住，再不想竟是素不相識。少年笑著點頭：&ldo;是啊，不認識。我趕了幾天的路，今天路過這個塢堡，打算進來借住一宿，誰知這麼倒黴，居然又遇到了鮮卑兵！&rdo;&ldo;鮮卑兵已經退了，你還不趕快逃走麼？&rdo;楊定不曉得他怎麼還笑得出。如果換一個人，該痛哭流涕著燒高香謝蒼天了。&ldo;我不知道他們有沒有走遠，準備等天黑再悄悄離開的，誰知你又來了。開始看你見了滿地屍體還笑得出來，以為你是陰間裡收鬼魂的無常呢，可後來見你長得很好看，又在猜你是不是神仙。哎，我今天真快給嚇死了！&rdo;楊定低頭將自己左看右看，實在沒看出自己哪裡像無常或神仙了，嘆口氣問道：&ldo;你叫什麼名字？下面打算怎麼辦？繼續趕路麼？&rdo;少年答道：&ldo;我能怎麼辦？我家也遭了難，就母親帶我和小弟藏得好，活下來了。母親說她和小弟去投靠山裡的外公家，我想著外公家裡也窮得很，我去了多半要累他們全家吃不飽了，所以去投……嗯，去投一個朋友，對我很好的朋友。&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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