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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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顏老篤信建立在透過有嚴格限制條件下的,反覆進行,其成果加以數字化確定的實驗,而結晶出來的理性科學。但在窮究不盡的科學之上,冥冥中一定會有值得人類敬畏的神秘力量存在。個體生命之渺小脆弱,能因對那無以名之的永恆存在的敬畏,而獲得堅實的心靈支撐麼?

站到天壇大佛下面,山風吹拂著顏老一頭花白的髮絲,再仰望,已經看不見大佛瑞相,只見天宇高邃,浮雲瞬息萬變。忽然淚水盈滿眼眶。我的生存有多麼艱難啊!天哪,天哪,有誰能像我自己這樣,知道這一點?承認這一點?理解這一點?體恤這一點?……

參禮完天壇大佛,顏老乘地鐵回九龍。地鐵車廂裡那段時間人不算太多。顏老坐在座位上,仍舊沉浸在禮佛的感悟中。他身旁有個香港居民正翻看著一份報紙,報紙某版下面有一角小訊息,源頭是派克拋在網上的報道,那條訊息的標題是大陸名流帶頭捐獻遺體供醫學教學研究解剖使用,訊息第一行劈頭便提到顏老及其顏師母的名字。但閱報者始終沒去看那條訊息,更不可能知道訊息裡提到的喪偶名流就赫然坐在自己旁邊。

他沒敲門也沒喊一聲就推門進了鵑的臥室。一眼便看見鵑側睡在床上,臉龐落在枕頭窩裡,比平時看上去豐滿得多;一隻手墊在挨枕的臉頰下,那表情姿勢充滿了卿需憐我我憐卿的意味,令他心漾酸楚的波環。

安眠藥果然見效。鵑睡得很熟。他站在床前,俯身望著她,搓著雙手,不知該怎麼辦。

他還是頭一回進這間屋子。不由得把眼光從床上移開朝四邊張望。整個兒來說,給人一種兒童間的感覺。特別是屋角的那隻一米多高的大狗熊玩偶,如果是小時候的生日禮物,早該收進櫥櫃或者轉送別的兒童了,卻至今保留著;走過去細看,很新,像是才買沒多久,這就更奇怪,而且蹊蹺……是誰買來送給她的呢?為什麼不是我?我怎麼就沒想到過送大狗熊?他又注意到屋子裡各處地方擺放著大大小小不少的鏡框,裡面都是各個時期的留影,絕大多數是鵑自己的,也有一些是與爸爸媽媽在一起的,還有跟同學、同事在一起的。咦,這張,儘管擱在了最不重要的一處角落,卻對他的眼睛具有強大的殺傷力……是怎麼回事兒?顏師母坐在一張輪椅裡,一邊是顏老,一邊是鵑,細辨背景,是在醫院的庭院裡,這次住院大概是他認識顏家以前的事情,照片上的三位顏家成員都比現在稍微年輕一些;顏師母那回是為什麼住的院?這倒不算太重要的問題,問題是,照片上,還有另一個人,不是別人,就是尤大夫,站在了顏老的另一邊,靠後些,是個謙虛禮讓的姿勢。那麼,還可以猜測出來,給四位拍照的人,該就是西米了。男大五,進相府,這俗諺又響在了他耳邊。他也曾跟顏家三位成員合過影啊,細細搜尋了一遍,絕無鑲鏡框擺放出來的。他心中膨脹出憤懣與沮喪。

菩城雨霏(7)

西米走了進來,舉起右手食指,朝他左右搖晃,又朝門外彎動,嘴唇裡還噓噓出聲示意他別在這屋裡說話。他無奈地隨西米走出了鵑的臥室。

菩城的閨房雖然簡陋,卻似乎更有詩意。

在吊腳樓臨江的閨房裡,竹蔑編就的牆體上,只薄薄抹了層灰泥,刷了點白漿,但上面掛了面圓圓的玻璃鏡,就是那種最普通的廉價玻璃鏡,菩城雨霏裡的女主角,每天就用它照臉,那是張紅撲撲的臉膛,動不動,還會害起臊來,於是紅上加紅,顴骨就紅成最熟最熟的櫻桃,那櫻桃會終於寂寞地落到地下,碾為紅塵嗎?還是會被窗外飛進的鳥兒,什麼鳥兒?喜鵲太大,麻雀太俗,那麼,是黃鶯兒,究竟黃鶯兒什麼模樣?寫小說的人並沒真見過,但還是要寫,甚至描寫那黃鶯兒的翅膀怎麼菊花綻開般地一閃,就把那最熟最熟的櫻桃,生生地銜走了,而寫小說的人心就疼了,就寫不下去了。

但菩城有雨霏。還是要寫下去。那吊腳樓臨江的閨房裡,牆上還掛著一張照片,對,只掛了一張,而且屋裡別處也不掛不擺任何鏡框任何照片;那牆上掛的照片,是兩個人光著腳在河邊卵石灘上追跑,一個男孩一個女孩,女孩在前男孩在後,哎,仔細看看,也許是男孩在前女孩在後,青枝和綠葉,綠葉和青枝,春日麗陽下,活潑潑地,跳騰,歡嬉……

菩城的事情很簡單。至少,在遠離鬧市的沿河一角,那還有吊腳樓的深巷裡,還鋪著古老的青石板,雨霏時,石板閃出銀光,還有穿著木拖鞋的少男少女,手裡捧著剛出爐的烤紅薯,因為太燙,就不住地把那紅薯拋起接住,再翻動拋起,再接住,他們腳下踢踢踏踏響成一片,他們嘴裡咿咦呀呀哼著歌,哼的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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