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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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知道以後的日子怎麼熬。
陳濤一如既往地動員我和他一塊兒抓蛇、吃蛇,這不能說不是種誘惑,可我難以和他為伍。我並不同意老龔關於蛇不屬於人的食物鏈的說法,不是因為這個才不抓蛇吃蛇,而是實實在在地怕蛇。如果讓我在滿世界無論是地上天上和水裡所有生物中舉出最懼怕的一種來,那就不是獅子,不是老虎和狼,不是鯊魚鱷魚,而是蛇。這種懼怕心理是根深蒂固的。記得小時候發生的一件事,村裡叔輩一夥人黑下在村外大水灣裡洗澡,到半夜時都又累又餓,有人提議抓魚燒了吃。他們就下灣抓了許多鱔魚。燒上火堆,在火上燒魚。邊燒邊吃,吃飽了就回家睡覺了。第二天有人從水灣邊路過,看見熄滅的火堆旁堆滿了蛇骨,嚇得飛跑回村,向村人訴說有人在灣邊燒了蛇吃。立刻全村譁然。這話傳到那夥叔輩們的耳朵裡,他們承認這事是他們做的,但說吃的是鱔魚。目睹的人咬鋼嚼鐵說看見的是蛇骨不是魚骨。叔輩們這才驚懼起來,立刻奔到灣邊去看,果然看見的是綠色的蛇骨。他們當時就嚇蒙了,死人似的直挺挺不動,而後便一齊嘔吐起來,那是翻江倒海樣的大吐,吐出了五臟六腑吐出了苦膽水。回家後都大病一場。再看見他們個個都脫了形,蔫蔫的一點精神沒有,像掉了魂。這件事當時被當著一樁奇行兇為在周圍一帶地面流傳,可見我們那裡的人對蛇是怎樣一種恐懼心理。我至今還清楚記得也同樣說明這一點。所以我不敢想象自己去靠近一條蛇,追逐一條蛇,捉拿一條蛇,更不敢想象能用手殺蛇和張口吃蛇。
每當進入沼澤地意識裡一方面對蛇迴避,另外也打著別的生物的主意。餓極了的人看見所有的東西都與食物相聯絡,考慮能不能吃。眼下的時節沼澤地裡除了蛇其他的動物極少,一年生的動物大都是幼蟲,如水灣裡的小蝌蚪,蹦來蹦去的小螞蚱、小蟑螂、小蟋蟀、小金鐘兒,小油葫蘆。在災荒年裡我家鄉的人有吃青蛙、癩蛤蟆、螞蚱和螳螂的,我沒吃過,現在會吃,只是沒有長大。也有人抓老鼠吃,我沒吃過,現在也會吃。只是老鼠的穴很深,掘不出來,老鼠出洞時又總是跑得飛快(躲避蛇也躲避人),別說我身體虛弱,就是身強力壯也難能捉住它,於是鼠肉也吃不成。沼澤地上空有各種鳥類;它們或是成群結隊飛來飛去覓食,或是獨來獨往,啼叫聲給沼澤地帶來一點活氣。我對這些鳥有著強烈的興趣,看著它們就有些饞涎欲滴,可我找不到網,找不到槍。沒有網和槍,吃鳥肉是妄想。
在清水塘我們曾捉過雁。那是前面我曾提到那個叫曹先佩的犯人的絕招。曹是狩獵方面的專家,不僅會獵雁,還會捅馬蜂窩。他說捉雁最好方法是智取:黑夜,成百上千只的雁群在麥地裡棲息,有一隻更雁在執勤。更雁多是失偶的“單身漢”,地位卑下,又被叫做雁奴。捉雁人朝警惕守護雁群的更雁劃一根火柴,更雁見到火光立刻向同類發出危險訊號,雁們從睡夢中驚醒來倉皇起飛,但不遠飛,只在空中盤旋,發現沒有真實“敵情”便又落回地面,繼續睡覺。這時捉雁人再對著更雁劃一根火柴,更雁不敢疏忽,又再次發出撤離訊號,後面的過程和前面就沒有什麼兩樣。這樣一而再再而三,雁們不得安穩。於是便惱怒了,以為是更雁“謊報軍情”,戲弄“全軍”,便一齊去啄更雁,施以罰戒。更雁很委屈,要是它和人一樣有思維準會大發牢騷,罵罵咧咧:操,你們睡覺,老子辛苦,反倒出力不討好,啥世道啊。思維反映於行動便是更雁脫離了集體,獨自飛去了。這時捉雁的機會便來到了,你可以大搖大擺走到雁群中去,抓到哪個算哪個。就像從地裡拔蘿蔔似的。這幾乎是發生在雁族中的“狼來了”的故事(可見許多事理不僅適應人類,也適應整個生物界)。用這種方法捉雁可稱得上人類狩獵行為中的一絕,只可惜不適用於我們犯人,因為我們不能使用火光,那會被崗樓上的警衛發現,一旦被發現我們就成了被捉拿的雁了。我們惟有徒手捉雁,這辦法同樣奏效,但要歷盡艱辛。在離更雁幾百米的地方我們匍匐下身子,慢慢向雁爬去,那是極其緩慢的爬行,不能出一點聲響。這時要是遇到水灣也絕對不能迂迴,得老老實實從水灣裡過去。離雁愈近,爬的速度愈緩慢,完全像一隻蝸牛,一絲一毫向前挪動,十幾米的距離竟需一個多時辰。這樣直爬到雁的近前,雁也不會發現。它們將人當成了靜止不動的物體,不加提防。捉雁的瞬間可以說驚心動魄,與爬行時的緩慢截然相反,伸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雁的長脖抓住,雁都來不及叫一聲,就做了俘虜(我們戲謔地將捉雁叫捉俘虜)。那時候我們差不多夜夜出來捉“俘虜”也天天晚上有雁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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