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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人們會以為下面將是一場人與蛇之間驚心動魄的故事了,這不對,沒有什麼驚心動魄。
“驚心動魄”這四個字歷來都不屬於我們犯人。當全國數十萬之眾的知識人幾乎在同一個時刻被宣佈為敵人被送進監獄或勞改農場時,有誰說過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當餓得瀕死的犯人們為死去的獄友挖掘墓坑口中唱“……挖呀挖,今天咱們埋別人,明天別人埋咱們”的歌謠時,又有誰說過這是一個驚心動魄的故事?說到底,就算我們“御花園”的三個犯人在與群蛇的搏鬥中被咬死,也不會被認為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而後人們提到時只會平平淡淡地說一句:三個犯人被蛇咬死了。就這樣。
老龔睡覺(或許是昏迷)的時候我和陳濤倚在各自的鋪上想心事。有道是“人心隔肚皮”是說誰也不知別人心裡是怎樣想。但此刻我和陳濤都知道對方在想些什麼,就是怎樣度過眼前這一關,包圍我們的大水和蛇什麼時候能退走。陳濤解除被毒蛇咬的恐慌後確實興奮了一陣子,但很快,興奮消失了,臉上佈滿了愁雲。咬他的那條蛇自然已不在話下,可大批蛇正盤踞在窩棚四周,“蛇”網恢恢,疏而不漏。躲過了初一又能躲過了十五?我和陳濤都感到自己的命運未卜,或許已到末日。
天快晌午時老龔醒來,說要喝水。我連忙從暖水瓶給他倒,可提起水瓶發現空了。我對老龔說稍等,立刻燒水。而我去水桶裝水時發現水桶也是空的。那時我的腦子還未反應過來,提起水桶要去窩棚後面的井裡打水,但走到窩棚門口時我的頭轟地一聲炸開了,完了,我們完了。我心裡絕望地叫道,是習慣害了我們,平日我們沒有儲水的習慣,隨用水隨從井裡提。現在水桶空了,水井被大水淹沒,而周遭淼淼大水又被蛇踞守著,無法取來。這時陳濤和老龔也從我的驚恐中明白了我們的處境:我們斷水了。
置身大水當中卻須面對乾渴,與大水近在咫尺卻像隔著萬里之遙,誰能說這不是倒了八輩子黴的人才會遇到的事?望著水線上密密匝匝的蛇們我似乎覺得這一切都是囿於預謀,囿於天意。我們束手無策。
退回窩棚,放下水桶,倒在鋪上我閉上了眼睛,一種從未如此強烈的心灰意冷襲上心頭。奇怪的是這時我竟又想到了上帝,想到《聖經》中記載的一個故事,摩西和他的希伯來族人被埃及法老的軍隊追趕到紅海邊,在這危急之時摩西向他的上帝求援,上帝施法力劈開了海水,讓摩西帶領他和人民從海底逃出了埃及。對於希伯來人上帝總是這麼萬能又無所不在,可對於我們中國人,上帝卻總是銷聲匿跡。我想如果上帝真的全知全覺又大慈大悲的話,就應該劈開“御花園”外面的大水讓我們這幾個可憐的犯人逃生。我這麼胡思亂想時聽老龔和陳濤在探討著從外面大水中取水的辦法,辦法想出了許多,可要麼無法實施,要麼不可實施。
比如用一根長竿挑起衣裳,從視窗伸進水裡浸透,然後挑回衣裳從中榨水。這辦法可行,但無法實施。因為窩棚裡找不到足夠長的竿子,這辦法只能作為一個辦法被擱置。再比如用一根繩子繫著水桶,從視窗將水桶扔進水中,然後將水桶拖回,桶裡總會存留一些水。這辦法同樣也有合理性,問題是沒有可行性,因為拖水桶經過蛇陣時必然會驚擾了蛇,被惹怒的蛇會向窩棚發出進攻……
這時我一下子從鋪上坐起,說我有辦法。老龔和陳濤一齊看我,我說我們還有半桶煤油,浸在布上點著扔到窩棚門外,把蛇燒跑,燒出一條通往水邊的通道。說出口我便明白這更不是個好辦法,我這麼說更多的是出於對蛇的義憤,果然老龔和陳濤都搖頭否定。
我們於乾渴中謀劃著解除乾渴的辦法,儘管絞盡了腦汁,最終也沒有找到什麼良策。沒有水的後果是清楚的。沒喝的,也沒吃的(連飯也做不成)。惟一的希望寄託天上下雨,接雨水飲用。但這又會產生新的問題:下雨會使包圍我們的大水繼續上漲,水上漲蛇又會更逼近窩棚,最後終歸會與我們爭奪窩棚棲身,那時的情景是連想都不敢想的。福兮禍所伏,禍兮福所倚。我們像走進了一個生死迷宮,剛找見一條生路,又隨即被堵死。
俗話說:天無絕人之路。我相信這句話,老龔說。我發現他的臉似乎更“胖”了,“胖”得把眼都擠成一道縫。他喘息了一會兒,又說:只要努力就會絕處逢生,我給你們講個故事吧。
我和陳濤相視著搖搖頭,都什麼時候了老龔還有心思講故事。這是一個外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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