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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叔公被氣得大病不起,大哥儘量推卻所有的公務在三叔公床前伺候湯藥起居,如一個孝順的孩子。
三叔公拉著大哥的手,老淚縱橫的說:“漢辰呀,你的苦處三叔公看得到,你爹的用心,如今三叔公也明白了。你別怪他,他這麼做也是為了楊家,可惜委屈了你。”
漢辰淡漠的笑笑,端了白粥喂三叔公。
德新社的老魏老闆過府探望三叔公的病情,這令漢威十分意外。
漢威知道大哥和魏雲寒關係不錯,那不過是因為欣賞小魏老闆的才華。而爹爹在世時也對老魏老闆的戲讚口不絕,經常請德新社來楊府唱堂會。但戲子在當時的地位十分低下,再當紅的戲子也難真正被達官顯貴以禮相待,平起平坐,而老魏老闆搖著摺扇瀟灑而至,三叔公反是高興得要大哥漢辰攙扶他去出迎。
老魏老闆幾句噓寒問暖,三叔公請他在床邊一個錦墩上落座,就連大哥都如子弟一般垂手侍立在床頭。
“滄海桑田,世事變遷。時光飛逝如白駒過隙,人生若夢呀。”
三叔公嘆息幾句便切入正題說:“漢辰,你怕是知道魏老闆同楊家的淵源的。”
漢辰點頭稱是,簡單的說了句:“魏、楊兩家在前清康熙年間是世交,先祖楊忠肅公同魏世祖爺同是康熙爺幼年時上書房伴讀,同納蘭明珠、曹寅等大人是故友。魏楊兩家一直多年交好,窮達升沉,從未一改故人之情。這個先父在世時多次提及。”
漢威聽得驚訝,他是頭次得知這段家史。
漢辰說得謙恭有禮,三叔公頻頻點頭,魏老闆卻搖擺了摺扇汗顏的拱手暗示“高抬了”。
三叔公接著說:“後來,雍正爺年間,魏大人為了江南織造府曹家冤案仗義執言,累及獲罪,先祖忠肅公卻明哲保身,到死都愧疚愧對朋友。”
“唉,往事休提了。若沒有楊家多年來的照顧提攜,怕魏氏一族早不知道流落民間如何落魄了。魏家敗落,敗在子弟們不求上進,都如振飛一樣吟風舞月不思正途,才混跡梨園謀生。”老魏老闆打斷這話題,漢威明白,原來魏家祖上也曾是官宦,而且是有頭面的人物。
三叔公言歸正傳,吩咐漢辰說:“漢辰,今日請魏老闆來,就讓他講一段你爹當年聽戲的軼事,聽了,你就明白了。”
老魏老闆拱拱手,摺扇拍合在手中說:“若說楊大帥,這聽戲做人都是行家中的行家。比如他最愛聽《夜奔》這折戲。楊大帥說了,這《夜奔》是英雄戲,整個舞臺就那麼一個英雄,沒有任何龍套,就這麼一個角兒。天下的英雄,都是寂寞的,都是一人唱滿整個舞臺,唱出一臺喝彩。”
老魏老闆聲音抑揚頓挫,慷慨激昂,說:“楊大帥去世前不久,曾一晚上連點了兩場《行樂園》。”
漢威心驚,莫不是爹爹對魏老闆說了什麼隱衷?當初提到《行樂園》這部戲給自己知道的就是魏老闆。
“楊大帥那晚留了魏某在楊家水榭吃夜宵、賞月,那晚楊大帥感慨良多,從戲文裡的故事,談到了現實中的子孫家業。楊大帥就問魏某說,如果這戲裡的倪太守的大兒子是個德才兼備的嫡長子,同那小兒子也是兄友弟恭的,這十壇金銀的遺產該如何分配?”
魏老闆說到這裡,望了一眼聽得聚精會神的楊漢辰少帥。
“魏某就答了說,‘那自然是全數留給長子,長幼有序’。楊大帥說,錯了!說若是他,他就會把這不為人知的財產盡數的藏起來,留給小兒子。因為長子不只是個名份,應該是擔當家族重任,既能‘創業’,又能‘守業’,不能只貪圖安逸,躺在祖宗家業上坐吃山空。這人都是要破釜沉舟斷了念想,才會一心去勵精圖治,發奮圖強。錢財留給小兒子不過是為了防個天災人禍的萬一,這長子若是敗家了,逼到要向弟弟去討要這筆錢,怕也不配做嫡長子繼承人。”
“漢辰,你聽明白了嗎?三叔公一直奇怪你爹這遺囑立意蹊蹺,還是順藤摸瓜查訪許久,才從魏老闆這裡找到了答案。”
漢威望著大哥依舊淡然的面色,不喜不慍。
原來,在爹爹的心裡,只有大哥才是繼承楊家大業的英雄,爹爹相信這場獨角戲大哥一定會唱出滿堂彩。爹爹是深信自己的兒子不用祖宗留下的鉅額資產也能守住江山,或者爹爹是有意給大哥擺了重重難題讓大哥去知難而進。爹爹的性子是絕不容許大哥失敗,因為只有大哥才是“龍城王”名正言順的兒子。“生於憂患,死於安樂”,爹爹留給了大哥足夠的“憂患”,大哥才能如雍正即位時那樣夙興夜寐的成就霸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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