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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怒波:我是黃會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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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底,應邀前往寧夏銀川為寧夏旅遊局的旅遊幹部培訓講課。課自然是講得天花亂墜,你想,在京城混,雖大不了是個二流角色,但那媒體的哥們妹們時不時地也軟言細語地拉咱去補場填空。半推半就地混久了,好歹也能成個陰陽臉鴨嘴獸吧。所以,一上午連比帶劃唾沫地沒少弄噱頭,眾人自然少不了震天價響地數次鼓掌。

散了場,眾人尊我,如釋重負滿臉堆笑出了門後,三四個農村老頭堵住了我。詫異間,老頭們圍著我親熱,有人就拉我的手。定神細看,我的眼有些潮溼,老頭們都是我少年插隊的村裡鄉親。最老的叫王生強,今年65歲。當年他是大隊唯一的拖拉機手,能坐上他的拖拉機進城,那可是當年最露臉開心的事。我是知青,又是大隊會計,自然是他的常客。那時我年方十七,洗衣只會用腳在渠裡踩,做飯只會用飯盒蓋煎雞蛋。他就時不時拉我去他家吃雞蛋攤餅,以至家裡人至今不能理解我隔三差五地要犒勞自己——吃柴雞蛋攤餅。那第二老的叫馬培中,今年近六十,當年是我的下一級,小隊會計。他聰明過人,教了我不少會計知識。當年他娶了個極漂亮極羞澀的小媳婦。她整天在田裡捂著個大花圍巾低頭幹活。那村婦們,淫語花言地過著嘴癮,越發顯得這女人像掉進糞坑的小白羊,楚楚可憐,令人疼惜了。他自家婆姨好,可是他還不滿足,眼睛當年還是不老實。常常有女知青找我要茶喝、借書看,那廝就賴在屋裡不走,每每裝作讀報,卻生生把報紙掏一大洞,死死地透過洞來盯住小女孩看,害得我先紅臉手顫地添茶不已。最小的叫楊懷忠,亦五十多歲了。當年是帥哥,舞蹈跳得不錯。我這兒來的女知青多,他就常陪著我不挪窩。有一次夜深人靜,大家都散了回自己的小隊,他卻不走,非要擠到我的土炕上睡。被子他佔了去,我只好蓋著我唯一的心愛的棉軍大衣睡。那時,我不會燒炕。想法用大號耐火磚掏了個電爐用,放在炕上,白天做飯燒水,晚上取暖禦寒。結果,後來半夜生生把大衣撩到了電爐上,直至嗆醒,已起了一半火苗,一件難得的軍大衣就此永別。

我自幼苦難,插了隊農村鄉親不嫌我,吃了幾年百家飯。後來在北京做過官,發了財,無數次卻鼓不起勇氣回村探望。不為別的,只是幾百戶人家,家家於我有恩有情,哪家到不了都是傷人心壞情誼的罪過。

這三人當年與我最近,是以相見之下又想哭又想笑。看得周邊的眾人莫名其妙。我知道,在眾人眼中,這北京來的大老闆與這鄉下最土的農民弟兄相擁相親的場面,足足是不可思議、滑稽之極了。

中午,我留了三人與眾領導同桌吃飯。酒席間,三人目光低垂、侷促不安。看了我的面,眾人為給我添興,端了酒挨個來敬三人,三人驚嚇得不知是站是坐,謝得語無倫次。許是看我如此得志,三人慢慢醒過了味,對我漸漸畢恭畢敬。我心中深深嘆著氣,拼命表現得和藹可親,挾菜進酒地使勁表示心意。自己都覺得假,這頓飯吃得五味俱全,百感交集。

飯後,我與三人找了個茶座敘舊。原來,過了這許多年,我生活過的鄉村有了很大變化。家家戶戶吃飽穿暖,不像我當年在大隊領導農田大會戰時,許多人冬天赤腳沒鞋穿,腳跟裂的口子常常用大號縫衣針縫住。但僅此而已,因為地處黃河邊,農業是以水稻為主,近幾年這黃河水不夠用了,分配著使。以後會怎樣,人們心中沒底。如今,光靠地裡刨食是過不了小康日子的。開始挖了魚塘養魚還能賺點錢。到後來養的人多了,竟到了賠錢的地步。到此光景,鄉親們除了進城打工謀生外,就再也想不出致富的招來了。他們三人年老體衰,當年落下的病如今還債似地各種各樣纏了上來。還好,寧可扛著也不願去醫院,太貴,看不起。這日子也快熬到頭了,死了算,省得給小輩們添麻煩。

一席長談,我的心陣陣隱痛。幾十年人世生活,人和人竟有了天壤之別。如今,我好歹是個總,豪宅香車,錦衣美食地還總說煩論愁。不曾想,我那地頭上沐風櫛雨的夥伴們竟是生存得如此差別之大。

平心靜氣而論,我認識不認識的企業家過來的都不易,人人都可寫一本辛酸史、艱難歷程。但我們畢竟是幸運兒,成千上萬的人奮鬥,多少人埋沒於塵世中。走過來的人輝煌得耀眼。但如今,過了河的人大多忘了:生活在中國的企業家是何等地幸運!改革開放至今,國家政治穩定,經濟發展迅猛,政府百姓對企業家的寵愛,都是歐美企業家所奢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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