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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象自己蓄著白白的鬍子時的情景,微微地笑了,他用這種笑掩蓋內心深處惘然若失的感覺,那種感覺正在像小蟲子一樣咬噬著他的心。
這一年冬天北京無雪,乾冷乾冷。汙濁的空氣像是一頂巨大的蓋子,籠罩著這座喧囂著的城市,一千二百萬人就在這頂蓋子下面活著,快樂的不知道再應當怎樣快樂,痛苦的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都這樣痛苦,清醒的在清醒中體味著清醒帶來的煩惱,麻木的反而比所有人都活得幸福……人生百態,既是命定,也是每一個人的性格使然。
人有各種各樣的行為動機,就其實質來說都是為了生存。生存意識在不自覺狀態下作用於一個人,沒有什麼明顯的標誌;生存意識甚至不是來自於現世,而是來自往世,由幾代人、幾十代人的經歷凝固而成,以一種“無意識”狀態作用於在現世行走著的人,這個人的內心欲求會處在不自覺狀態。所以,一個人怎樣想和怎樣做,常常是外力無法干預和改變的,這就是古人常說的:“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既然這樣,紀小佩試圖改變金超的某些想法,挽救這個家庭的努力最終歸於失敗,也就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了。
“我為什麼對他不滿意?”紀小佩常常這樣問自己。
她知道他的內心欲求,一個普通莊稼人後代的內心欲求,就像他的父輩拼命多打糧食讓自己在村人面前活得體面一些一樣,他就是想爬到某一個位置上去,活得尊嚴一些……這錯了嗎?他說過:這一切不都是為了我和你,為了我們將來的孩子嗎?當時她無言以對,是啊是啊,這不是錯誤啊!我難道不知道我們的生活也需要那些東西嗎?
在中國文化大學,這個本應最沒有權力色彩的地方,權力都無處不在,她聽到了太多讓人沮喪的事情,這些事情勾勒出了一個讓人目瞪口呆的世界,人的種種慾望,像地溝裡的汙水一樣恣意翻騰,相互之間的爭鬥永無止境,手段無所不用其極。純潔的女孩兒把貞節和色相當成謀取功名財富的手段,看上去正正派派的小夥子厚顏無恥地把靈魂抵押給權勢者……無處躲藏,一個想潔身自好的人,會永遠生活在別處,永遠漂泊……種種潛規則把冠冕堂皇的社會執行機制銷蝕得千瘡百孔,你涉身其中,你又不按照潛規則行事,好,你將得不到關照,這意味著在住房、職稱、職務升遷等一系列切身利益問題上被排擠,人家“公事公辦”地就把你解決了……一個叫康飛的同學,上學的時候像蒼蠅一樣追隨在陸明左右,畢業以後留校任教,現在已經是中文系副主任了,有了自己的住房,在學術研究上也取得了很大成就,到日本、美國、德國進行了幾次學術交流活動。假設善於鑽營不是什麼惡德,它只是在官路上行駛的馬車,那麼,他可以當官,可以謀到住房,可以享受種種老百姓沒有的特權,但是,在學術研究上難道也可以謀到成就嗎?紀小佩對此百思不得其解。
還是金超把這個問題說破了,他對紀小佩說:“在這樣一個以權力為中心的社會里,權力不僅僅意味著看得見的利益,同時還是許多看不見的利益的分配者,機會,實際上也是一種利益……康飛得到的正是這樣的機會,所以,也許他的論文質量不高,但是能夠在權威雜誌上發表,能夠不斷地把自己的姓名灌輸到讀者的腦子裡,於是,他在學術上也就真的有所建樹了……我在出版界混了這幾年,接觸過不少因為身在出版單位才成為作家的作家,他們的機會是職業給的,這實際上是一個道理。我經常想,如果這些作家當初不在文學雜誌或出版單位工作,他們最終會不會成為作家?我想他們不會的。機會是一種特權。”
紀小佩愣愣地看金超,為他的真知灼見而驚異。金超無意中說出的這段話,對紀小佩產生了很大影響,紀小佩一直在試圖用這段話裡面的深刻道理說服自己理解金超。這段話甚至在很多時候都化解了她對於他的怨艾。她對自己說:他是對的,當初我選擇讀研究生,他到社會上謀求發展,不就是為了他能夠獲得一個好的社會位置嗎?我為什麼要埋怨他呢?我不滿意他的又是什麼呢?為什麼我總是看不到他的長處?我怎麼了?她努力讓自己愛他。她覺得自己做到了。他們一同上公園,一同逛商場,一同談論國內外大事……雖然紀小佩從來沒說過,她的同學也都知道金超在東方文化出版中心幹得不錯,已經當了編輯室主任……有的同學跟她開玩笑說:“出書可要找你啊!”聽到這樣的話,她不是也很高興嗎?
苗麗對紀小佩說:“我早就看出金超不是個等閒之輩。”
苗麗已經和小老闆分手,現在正在和一個書商交往,作為和書商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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