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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煦幾步邁到裴青跟前,將他手腕拿起診脈,面上表情又是震驚又是歡喜又是疑慮,一時五彩繽紛。一屋子人大氣不敢吭一聲。逝川暗叫糟糕。
裴煦良久轉頭問逝川:“剛才是誰來過了?”
逝川只盯著腳尖,也不應聲。
裴煦正要發作,忽聽裴青弱弱喚了一聲:“皇上,是我一個朋友。”裴煦見他已然醒轉,面容慘淡,嘴角尚有血跡,心裡一疼,也不好再說什麼,只溫言道:“你躺著,讓太醫正給你施針。”說話間已退到床尾。
拎著箱子的太醫正上前探了探脈,心裡一跳,面上顏色卻不變,也不多語,拿出金針來。裴青見他鬚髮皆白,施針之時全神貫注,手法嫻熟,下針之處無不是全身大穴要緊之處,便放下心來,抬頭看床尾的裴煦。
皇帝除了冠冕和袞服,隨便套了件侍衛的衣服,初見時頗為滑稽。裴青一想便知恐怕是連回宮更衣的功夫都沒有就急急忙忙趕過來了,身上還帶著殿中美酒的醇香,和群臣初見喜雨的歡聲笑語。
裴青道:“臣弟今日未得旨意,膽大妄為,還請皇上責罰。”
裴煦溫言道:“你替大周爭了口氣,朕要賞你還來不及,為什麼責罰?”
裴青淡淡笑了一笑,裴煦瞧見了卻覺得蕭索得很,聽他道:“皇上,臣弟還未見過皇后娘娘和小公主就先回來了,失禮了。”
裴煦啞聲道:“她們好得很,你不必掛心。等你身子好些了再去看也不遲。”見他張嘴又想說什麼,連忙道:“你省點力氣,養一回神,有什麼話日後再說。”
裴青便彎彎嘴角,笑著閉上眼睛,不多時呼吸已經均勻綿長,竟然真的睡著了。秋風徐徐掀起帷帳,拂動他的髮絲,曾經綠鬢如雲,如今已是點點白霜夾雜期間。裴煦眼中一熱,不忍去看,終於扭過頭來。
太醫正取走金針,又開了一個方子,停筆對裴煦說:“皇上,長樂侯經絡俱損,寒凝毒積,血絡瘀滯,已至臟腑,氣虛陽微,臣為長樂侯開一個活血化瘀,解毒通絡的方子。”說著將藥方雙手奉上。
裴煦搖搖頭,只道:“他從前很是吃了不少苦,你看著辦吧。”
太醫正將方子遞給逝川,又道:“樂者,所以動盪血脈,通流精神和正心也。五音須適音,否則使人生亂。若視聽不和則有震眩,則味入不精,不精則氣佚,氣佚則周身經絡不通。長樂侯於音律上浸淫太過,由指及心,傷在臟腑。日後如若再撫琴動操,恐有性命之憂。”
逝川連連稱是,接了方子自去打理。裴煦對福海道:“你送太醫正先行一步,讓沈銳留下等朕。”
一時間屋內眾人盡皆退去,只餘裴煦一人。握著裴青乾枯細瘦的手腕,裴煦眸中光彩漸漸黯淡。
寒凝毒積。
他不曾夢見過那樣的裴青。他只夢見過小小的溫軟的阿柳和用水一樣的眸子看著他欲言又止的裴青。
他試圖想象裴青身上餘毒未清,在那寒冷的荒山之中掙扎求生的情景,卻發現眼前浮現的仍是淦京之中的刀光劍影,波雲詭譎。
無法想象。也許唯一共通的就是對於生存之艱的感慨。
裴煦撫著他頭髮,輕聲道:“我既放了你出去,你為什麼又回來了?”外面苦是苦了點,卻好過淦京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他想了想,又嗤笑道:“現在說這個又有什麼意思。你既然回來了,我就盡力護你周全吧。但願你也不要負我才是。”
太醫正每日都來施針。他是宮裡的老人,知道非禮勿視;勿聽;勿言;勿動的道理,來即診脈,走即拔針,一個字也不會多說。裴青甚感無聊,昏睡的時候又是居多,竟然沒有時間再去找謝石。只是每晚都能聽見悠悠的琴聲在淦京的夜空中迴盪,指引他凝神靜氣,由絲竹管絃之聲,聽風恬雨霽、山水之意,落葉蕭蕭、長空萬里之聲,宇宙萬物,吹萬不同,無所不聽。漸漸滌除玄覽,聽之則忘其聲,視之則忘其形,心眼閉,天眼開,終至無聲之境,聞無樂之樂。
待裴青再能起身,已是五六日過去了。想著去謝恩,便早早往宮裡趕。入了宮,仍是先往披香殿來。路過御花園,卻聽見孩子幽幽的啜泣聲,當下尋聲而來,見太子裴思遠躲在一棵小樹下正哭得傷心,身後不遠處跪著一個小太監,也不敢說話。
裴青見他白嫩嫩的臉上一片水光,唯獨鼻子紅紅的,和往日見他常板著臉一本正經的模樣大大不同,心道好好一個香香甜甜的小娃娃偏要去裝什麼小大人,這下漏了餡吧,便覺十分有趣。
又見他著實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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