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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母親說:“這是你的嫁妝。”她甚至還能感覺到母親說話時,噴在她耳旁邊的暖暖的熱氣,弄得她直癢癢。 她還記得每到秋露漸濃,花瓣欲墜之時,村裡的郎中唐六師就會來收花收籽,釀酒備藥。據唐六師說,用鳳仙花曬乾後製成的藥,可治難產、白喉諸症。而她的父親對於鳳仙花的藥效不屑一顧。他認為歷代庸醫都上了李時珍的當。因為據說,唐六師的老婆就是難產而死的。 她記得她的老師丁樹則家中也有鳳仙。但不是長在牆根,而是種於盆中。每當花開之日,他的混濁的眼睛就有些痴呆。先生說,鳳仙花麗骨軟,豔若桃李,雖為美色,卻能偏於一隅,自開自滅,不事張揚,不招蜂蝶,因而長有淑女之節……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所有這些往事,秀米以為不曾經歷,亦從未記起,但現在卻一一湧入她的腦中。原來,這些最最平常的瑣事在記憶中竟然那樣的親切可感,不容辯駁。一件事會牽出另一件事,無窮無盡,深不可測。而且,她並不知道,哪一個細小的片刻會觸動她的柔軟的心房,讓她臉紅氣喘,淚水漣漣。就像冬天的爐膛邊正在冷卻的木炭,你不知道揀哪一塊會燙手。  '返回目錄'  
《人面桃花》第四章 禁語4(1)
入秋之後,家裡的訪客漸漸多了起來。這些人有的身穿長袍馬褂,一見就不停地打躬作揖;有的則是一身洋裝,挺胸凸肚,進門就密斯密斯地亂叫。有佩槍的武弁,有手執文明棍的文士,大多帶著扈從;也有衣衫破爛、草帽遮顏的乞丐。所有這些探訪者,秀米一概不見。 喜鵲忙著替他們傳遞字條。通常,來客一見到秀米的答覆,大多嘆息搖頭,悵然而去。也有不死心的,一再讓喜鵲進去傳話,誰知到了後來,秀米竟不再作答。客人等得茶涼,捱得天黑,也只得悻悻離去。 開始的時候,喜鵲還讓茶讓座,待若上賓。客人離去時,還代為致謙,送出家門。因見秀米在客人走後,必有幾日茶飯不思,黯然神傷,甚至木然落淚,喜鵲對那些訪客就多了一層不屑與憎惡。到了後來,她漸漸地沒了耐心。凡有來人,喜鵲亦不通報,即告以“主人不在”,一律都替她擋了駕,連推帶搡轟出門去了事。 喜鵲不知道這些人從何而來?因何事要見主人?而秀米緣何不問來者身份,一律不見?就把這件事拿去和先生說。 丁樹則道:“這些訪客多半是秀米的舊識。辛亥前,與你家主人多有往返。二次革命失敗之後,袁世凱成了一世之梟雄,南方黨人政客紛紛作鳥獸散,或投靠北平,或另謀出路。有些人平步青雲,搖身而變為都督、參謀、司令,另一些人則淪落江湖,惕息而為布衣、乞丐。這些人來找秀米,請她出來做事者有之,衣錦還鄉,招搖過市、睥睨自雄者有之,還有人純粹出於私交舊誼,順道探訪,沒有什麼明確的目的。當然,也許這些都是藉口。這些人不厭其煩,遠道而來,無非是因為秀米的美貌而已。” “先生果真覺得秀米貌美嗎?”喜鵲好奇地問道。 “實話說,秀米容貌之秀美,實為老朽平生所僅見。她雖然杜門不出,不問世事,還是招來了那麼多的遊蜂浪蝶。”先生說到這裡,又偷偷地覷了喜鵲一眼,抓過她的一隻手來,放在手心裡拍了拍,低聲道,“不過,你長得也是蠻不錯的……” 到了初冬,隨著一場悄然而至的大雪,一個頭戴氈帽的中年人一路打聽來到了普濟。他看上去四五十歲,滿臉絡腮鬍子,滿身滿頭的雪。身上穿著一件短襖,肩膀上都磨破了,棉絮外露,下身卻穿著單褲單鞋。棉襖的扣子都掉光了,只是腰間草草地綁著一根白布條。這人走起路來有點瘸,手裡拎著一隻破蒲包。他一進門,就嚷嚷著要秀米出來和他說話。一邊跺著腳,哈著氣,藉此來驅寒取暖。喜鵲故伎重演,想三言兩語就打發他出門。沒料到,喜鵲還沒把話說完,這人就把那牛眼一瞪,甕聲甕氣地對喜鵲說:“你只消告訴她,我的左手上長著六根指頭,她自會出來見我。” 喜鵲見他這麼說,只得往後院去了。 秀米正在把剛剛剪下的臘梅插入瓶中,一股濃香在灰暗的屋裡縈繞不去。喜鵲把那個人要她說的話說了一遍。秀米就像沒聽見似的,依然在插她的梅花。她把掉在桌上的臘梅花苞,一個個地撿起來,放在一隻盛滿清水的碗中。喜鵲看著那些花朵像金鐘似的漂在水中打轉,一時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她來到前院,只得自編一套話來回他:“我的主人身體不好,不便見客,你還是請回吧。” 那人一聽,氣得鬍子直抖:“怎麼?她不肯出來見老子?她連老子也不肯見?你再去同她說,我是小驢子,小驢子呀。” 喜鵲再次上樓,據實以告。秀米似乎對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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