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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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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來似乎來彈唱會上做生意的人比來觀看彈唱會的人還多。大約是因為,來觀看彈唱會的人都會順便在附近支個攤做點生意,把往返的路費賺回來。

看這樣的一次彈唱會是很不容易的。路途遙遠不說,比起縣級或鄉級的彈唱會,這種大型的地區級彈唱會七年才有一次呢!在各個縣市輪著舉辦(而最最盛大的彈唱會,就不只是一個縣、一個地區的哈薩克人的事情了,遠在外蒙、俄羅斯、哈薩克等鄰境國家的哈薩克人也會趕來參加呢!)。彈唱會,就是以阿肯(哈薩克民間歌手、詩人)彈唱表演為主的哈薩克民間聚會活動。一舉辦就是好幾天。除了彈唱以外,還有叼羊呀,賽馬呀,姑娘追呀,以及馴鷹、摔跤什麼的民族體育競賽。活動地點一般選擇在阿爾泰群山中人跡罕至、草深花濃的地方——也就是夏牧場裡最美的地方。而且必須得地勢開闊,適合佈置彈唱的賽臺和跑馬。

時間一到,各個牧場的牧人都往那一處湊,既為欣賞表演,也算趕個集市,買些東西什麼的。此外,這怕也是朋友相聚的好機會。而其他時間裡,誰也難見著誰,各自在各自的草場上寂寞地放羊,相隔著一座又一座的山,一條又一條的河。

這些總是深遠地、寂靜地進行在不為人所知的深山裡的集會,其中的歡樂與熱鬧,很難為外人所體會。

然而,彈唱會上,最主要也最重要的節目“彈唱”卻什麼也聽不懂——就兩個人坐那兒,彈著冬不拉(雙絃琴),以差不多的調兒,你一段來我一段地鬥智鬥勇,壓著韻互相辯駁。最後那個勝出的人到底是怎麼勝的都搞不明白。然而,聽不懂彈唱又有什麼關係呢?聽不懂就看好了。觀察觀眾們整齊一致的表情也蠻有意思的。

最有意思的是“姑娘追”,一聲令下,男男女女一大群的青年騎手“轟”地從起跑線湧出,策馬奔騰在草原上。路程一去一來為一個回合。去的路上,小夥逮著姑娘追逐,邊追邊說一些讓姑娘面紅耳赤的話。但姑娘不能生氣,實在不想聽的話,唯一的辦法就努力甩著鞭子抽馬,努力甩開小夥子。但是在回來的路,姑娘就可以隨心所欲地報復了,就開始一個勁兒地反追小夥子,舉著鞭子使勁抽,想報多大的仇就報多大的仇。小夥子呢,也不準過於躲避,要想少挨鞭子,也只能加油跑,把姑娘甩開。

在過去,聽說這是年輕人表達愛情的一種方式。但到了現在,則成了一項體育活動,或者根本就是一種整人的娛樂了。

叼羊也是馬背運動。兩組人騎著馬,搶一張裹成一團的白色羊皮,或者是一隻砍去腦袋的白色羔羊。那團白色的東西在馬群和塵土間若隱若現,時不時被高高地拋上藍天,被另一個人準確地接住,然後他的同伴護送著他和戰利品穿過重重阻截往回趕,趕到指定地點就算贏。有時,這團羊皮會在爭奪中跌落在地,然後,有人猛地歪在馬鞍一側俯身拾撿,再利索地折回馬背,贏得遠處觀眾的喝彩聲。

人真多啊。人群裡,我跟著一個手架馴鷹的老頭走了很遠。他往左轉,我也往左轉。他過橋我也過。他在賣花氈的地攤邊和人說話,我就在五步遠的地方緊緊盯著。

反正也沒事幹。這會兒賽馬還沒有開始,摔跤的賽場又擠不進去——擠的人都騎著馬在擠呢,堵得又高又結實。除了不時傳出來的喝彩聲,我對裡面的情況一無所知。正著急的時候,在馬腿縫裡繞來繞去尋找突破口——一這時,一扭頭,就看到那個架鷹的老頭過來了。

他也高高地騎著馬,慢條斯理地走在草地上。他的鬍子是過去年代才有的那種,嘴角兩邊各一撇,誇張地彎彎上翹。他又高又大的舊式帽子破舊卻隆重,狐狸皮和翻過來的金紅色和銀綠色相間的緞面閃閃發光。

我一看就喜歡得不得了,他的帽子真漂亮,他的鷹真神氣。於是就不由自主跟著走了。

在我們這個時代再也沒有獵人了。有的話,也會在前面很不光彩地冠加個“偷”字,偷獵者。野生動物越來越少,必須得加以保護。但我想,造成野生動物的瀕臨滅亡,其實並不是僅僅因為獵人的緣故吧?這人世間更多的慾望遠比獵人的狩獵行為更為黑暗貪婪,且更為狂妄。

最後的馴鷹紋絲不動地立在最後的獵人手臂上,鐵鑄一般,目不斜視,穩穩當當。還那麼的驕傲,彷彿仍在期待一道命令,隨時做好準備衝向目標。但是它真的老了,羽毛蓬鬆稀落,爪子都扭曲變形了。

那些獵人和鷹之間,和這片追逐狩獵的大地之間的古老感人的關係,到了今天,真的就什麼也不曾留存下來嗎?總覺得眼前的這持鷹的老人,太不真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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