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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車在靠青藤大街的路口停了一下,接著向東轉彎,繼續沿皮斯加大街向城中心駛去。這時一個報童,7號,剛好在這一帶送完了報。他把剛印好的報紙折摺疊疊,再壓扁,然後使勁朝30步外的西爾德家的門廊扔過去。報紙砸到門板上,彈到地上。做完這些他疲倦地喘口氣,朝著20世紀走去。身上沒了重負,輕鬆得被鬼吻了似的,只是右肩膀仍習慣地傾斜著。
大概有14歲吧,甘特想。那該是1864年的春天。哈里斯堡的騾場。每月30元,管吃管住。人汗比騾子味還難聞。我睡的是上鋪的3號床,基爾睡2號。你他媽的臭腳丫子拿遠點,都碰我嘴了,腳比騾蹄子還大。就那傢伙的。要是一腳踩你身上,狗孃養的,你就知道騾蹄子的厲害了,基爾說。兩人便幹了一仗。是媽媽叫我們出來的。她說我們夠大了,該乾點活了。打小就在世界的中心生長的,怎麼會到這兒來了?離葛底斯堡①()只有12英里。他們從南方過來,頭上那煙囪樣的帽子還是偷來的,沒有鞋子。給我口水喝,孩子。這人就是菲茨修·李。三天後,我們過去看魔鬼坑,墳墓嶺。斷胳膊斷腿惡臭熏天,有些是屠刀砍的。那塊土地現在更肥沃了吧?那些大谷倉簡直比房子還大。吃起來不顧一切,我們都是。我把牛藏在小樹叢裡。貝蕾·鮑伊德,那個漂亮的叛軍女特務,4次被判槍斃,跟她跳舞時還是把檔案給摸去了。看來有點邪門。
燒豬腸和鬆脆的麵包,要搞點來。要就要整豬,否則不搞。這輩子只是養著這麼些嘴,就沒為自己操過心。
街車還在向上爬升,登上天界大街。這裡只有土灰的簡易板房。
美國的瑞士,天堂裡的樂土。耶穌上帝呀!鮑門老兒說他總有一天會富起來,房子一直蓋到了帕莎德那。出來吧,現在太晚嘍。想來和她有染。不要緊,太老了。還想讓她搬過去呢,傻瓜都不會幹——水中魚的白肚子。找個清泉把身上洗洗,洗得再跟嬰兒一樣。新奧爾良,那天晚上吉姆·考伯特打敗了約翰L。莎利文。那傢伙要搶我來著。我的衣服和表。穿著睡衣在運河大街上一口氣跑了5個街區。清晨2點。東西扔了一堆,手錶在最上面。在我的房間裡搏鬥。城裡到處有騙子扒手,都是衝著拳擊大賽來的,倒是說故事的好材料。警察半小時以後才到。他們走出來,請我進去。法國女人,克里奧爾人,漂亮的克里奧爾的後裔們。汽艇賽。船長。他們趕上啦,我不會敗的。柴火燒完了。拿醃肉,她神 氣地說。一聲爆炸震人心魄。他在她第三次沉下去時抓住了她,然後向岸邊游去。那些人趴在窗前撲著粉,朝你咂嘴。要是為了老人,也許會好些吧。那裡的生意是誰幹的?把他們都埋在地面上了。兩英尺下面就是水,讓他們都爛了吧。為什麼不呢?都是大生意。義大利,卡拉拉,還有羅馬。不過布魯特斯是個不錯的人。克里奧爾是什麼人啊?法國和西班牙。那女人有沒有黑人血統?問問卡的埃醫生?
《天使望故鄉》 第七節(4)
街車在車棚裡稍停了一會,看到還有幾輛同伴停在那兒,便不情願地開動,經過生機勃勃的水電公司,莽撞地駛向掛著灰色冰柱子的哈頓大街。然後緩緩地向山上爬去,向著終點,那座靜靜的廣場接近。
啊,上帝呀,我記得還很清楚,那時我剛到這三天,那老頭就肯以1000塊錢把整塊地賣給我。我差點就成百萬富翁了,要不是……
街車要爬到廣場上還有80多碼路,此刻正從特斯其基旅館門前走過。旅館入口的兩邊擺放著兩排圓滾滾、滑溜溜的舊皮沙發。沙發之間是許多擦得亮晶晶的銅痰盂。沙發的後面是厚厚的平板玻璃,一直伸到人行道邊上,樣子真醜。
好幾個大胖子壓在皮沙發上,那形象跟玻璃缸裡的魚差不多。其中一個油膩的嘴叼著被他咬得溼溼的雪茄,噴著唾沫星子,眼睛死盯著所有的女人看。不能回憶太多了,好事倒是也有一點。
一個黑人侍者還沒睡醒似的拿著一塊灰色的抹布撣了一下皮沙發。門裡,新添了柴的爐子裡噼噼啪啪跳著火苗,夜班員工從深陷的大沙發裡爬出來。
街車開到了廣場,晃盪著跨越南北交叉的鐵道線,停在了廣場的北端,車頭朝東。甘特在車窗上颳去一小塊冰霜,從車裡向外面看去。在這灰白冰凍的早晨,廣場好像被凍得縮小了許多,把他裹在中間,變得不自然了。他忽然覺得廣場這麼粗陋,這麼死板。在這個沸騰的、不斷變化的世界上,它只是一個小黑點而已。他感到難受,感到害怕,心裡涼了一大截,因為他生命的中心一下子縮得這麼小了。一個念頭非常強烈地冒出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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