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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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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蒂在東京度過童年,她就讀於美國學校,這說明了何以她的英語流暢無瑕。身為特權階級,她擁有多種享受:芭蕾課程、美式聖誕節、私家轎車接送。雖然如此,她的童年很寂寞。她比最年輕的同父異母姊姊小十歲,一個住在瑞士的銀行家哥哥,大她整整三十歲。更糟的是,她母親二姨太的地位,讓她在家庭階級制度裡與僕役無異。六十四歲的元配和五十二歲的大姨太,十分忌妒凱蒂年輕美麗的母親,她們用盡一切手段來削弱她在家中的地位。正如凱蒂向濟馬的解釋一樣,那就像生活在中國皇宮裡,敵對鬥爭、派系傾軋、陰謀陷害、無聲圈套、虛假笑容等如影隨形。將軍自己鮮少露面。公務不纏身時,他便把時間花在各個聲名狼藉的年輕女子身上。東京遍地誘惑,這類混跡脂粉的機會取之不盡。他後來包養了一個情婦,為她準備高階的寓所,花大筆銀子討她歡心:砸錢買衣服、珠寶、最後是跑車。但這些終究不夠,連痛得要命、所費不貲的效能力治療也扭轉不了情勢。那位情婦開始移情別戀,有天晚上將軍出其不意地走進金屋,卻發現她躺在一個年紀比他小的男人懷裡。接踵而來的打鬥慘烈:尖叫聲、銳利的指甲、血跡斑斑的破襯衫。那是一個蠢老頭最後的人生假象。將軍回到家,把扯爛的襯衫掛在自己房中,貼了一張紙片在衣服上,紙上寫著事件發生的日期:一九五九年十月十四日。在他有生之年,他就讓衣服這樣掛著,把它當成紀念碑,獨自回味坍塌的虛榮浮華。

月宮 3(6)

後來凱蒂的母親過世,但濟馬不清楚是何原因或狀況。那時將軍已年逾八十,體力漸衰,他突然對小女兒大發父愛,安排她到美國的寄宿學校就讀。凱蒂到麻州進入私立費爾汀高中就讀一年級時,剛滿十四歲。照她的個性,她很快就融入環境,為自己找到適當的定位。她演戲跳舞交朋友,努力讀書獲得好成績。待到第四年時,她明白自己再也不會回日本去。也不會再回臺灣或是其他地方。美國變成她的國家,她用繼承來的小額遺產支付茱利亞音樂學院的學費,並搬到紐約來住。她已經在這城市住了一年,現在剛開始第二年的課程。

“聽起來似曾相識,對吧?”濟馬問道。

“似曾相識?”我說:“那是我聽過最有異國情調的故事之一。”

“那只是表面而已。撇開一些地方色彩,其餘的跟我所知其他人的遭遇幾乎一模一樣。當然啦,還要加加減減一些細節。”

“嗯,好吧,我懂你意思了。暴風雨中的孤兒,諸如此類的。”

“完全正確。”

我停了一會兒想想濟馬說的事。“我想是有些相似之處。”我最後說道:“但你真認為她說的是真的?”

“我無法證實。不過基於到目前為止我對她的認識,如果不是真的,我一定會很震驚。”

我啜了一口啤酒點點頭。很久以後,在我更瞭解凱蒂的為人後,我才知道她從不說謊。

跟濟馬同住愈久,我愈不自在。他替我支付休養身體所需的費用,雖然他從未抱怨過,但我知道他的經濟狀況其實不很穩,這樣無法再持續多久。濟馬從紐澤西的家裡得到一些幫助,但基本上他得賺錢養活自己。大概是同一個月的二十號吧,他開始在哥倫比亞大學攻讀比較文學碩士學位。學校提供助學金請他來唸──學費全免再加上兩千塊的津貼──就算這筆錢在當時算是豐厚,也不夠一年的開銷。但他還是繼續照顧我,無怨無悔地逐漸掏空微薄的存款。濟馬會這麼慷慨大方,除了純粹的利他主義外,一定還有什麼理由。回溯我們仍是室友的第一年,總覺得他有點受我威脅,被我完全愚蠢的行為給壓制住,可以這麼說吧。現在我為生活所逼,也許他覺得這是個取得優勢的機會,調整雙方友誼內部平衡的時候。我懷疑濟馬自己也沒有意識到這點,但現在他跟我說話的時候,聲音裡頭不知不覺地流露出尖銳的優越感,很難不去察覺他從取笑我當中所獲得的快感。我有點厭煩,但也沒動怒。我那時的自我評價滑落到谷底,暗地裡欣然接受他的煩擾,把它當成一種制裁、一種罪有應得的懲罰。

濟馬個頭小、身體結實、頭髮黝黑鬈曲,一副從容正直的樣子。他戴著金屬框眼鏡,這在當時很流行,剛蓄的鬍鬚讓他看來像個年輕的猶太教士。我在哥倫比亞所認識的大學生裡頭,他是最有才氣最勤懇的一個,要是他能堅持下去的話,絕對具備成為優秀學者的潛力。我們對那種晦澀難懂沒人記得的書有相同的熱情(萊克福隆的《卡珊卓》、喬丹諾·布魯諾的哲學對話、約瑟夫·朱伯特的筆記,這裡只提出幾個我們一塊發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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