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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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稅的必要性緊迫性和合法性的說詞,由最初的竊竊私怨到聚眾公開謾罵。有人在白鹿鎮十字街道上發現一個畫寫著田福賢模樣和名字的煮熟的雞蛋,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裡都扎著鋼針,很快被往來的人踩成粉末。詛咒的物件由本原的田福賢逐漸升級到滋水縣縣長和縣黨部書記嶽維山,隨後一下子就上升到中國最高統治者頭上,白鹿鎮街心十字道又一次發現畫著蔣介石臉譜的煮熟的雞蛋,眼睛鼻子嘴巴和耳朵同樣扎著一支支鋼針……
賣壯丁這個職業便應運而生。最早被抽丁當兵的壯丁,根本不以為進行這場戰爭對自個有任何好處,尤其是目睹了同伴僵死的屍首就紛紛開了小差回到原上;有的回來後被田福賢的保丁抓住又捆縛送入軍隊。他們已經有了進出軍隊的經驗,往往在開戰場的半路上就尋機逃走了;一來二去,他們已經精通此路,於是就自告奮勇賣起自身來了。他們把賣得的現洋交給父母或妻子,讓他們去糴糧食,自己就走進聯保所準備開拔,多則十天半月,少則三五天,他們毫髮未損,又重新出現在村巷裡。他們越賣越精,越賣越滑,迫使押解他們的軍人不得不動用繩索把他們一個個串結起來押上戰場。這無疑是自欺欺人的更加愚蠢的措施,被捆縛了手臂計程車兵無法捉槍打仗,一旦解開繩索,他們逃跑的自由和機會就同時到來,一個靠繩索捆綁計程車兵所支撐的政權無疑是世界上最殘暴的政權,也是最虛弱無能的政權……
鹿子霖被釋放出獄回到白鹿村。他走過村巷時沒有遇見一個族人鄉黨,徑直走到自家屋院門前時,幾乎認不出來了。那座漂亮的在白鹿村獨一無二的門樓沒有了,從白孝文手裡買下來從白嘉軒房址上拆遷搬來的門房也沒有了,做為門樓門墩的兩青石雕刻的獅子歪倒在廈屋的山牆根下,拆除房屋的地址上冒出來的椿樹苗子已經竄過圍牆了。鹿子霖垂手駐足站在打碎的瓦片和殘斷的葦箔地上,想到了從白嘉軒家拆除房屋的情景。女人鹿賀氏從上房裡屋出來,走到臺階上瞅見了站在廢墟上的男人,顛著一雙小腳跑出二門時幾乎栽倒,重新站穩之後就說:“他爸,你甭難受,門樓門房是我為救你賣的。”鹿子霖朗聲說:“你賣得對,賣得好!這房嘛,不就是買來賣去的一碼小事喀!”
“你不記得朱先生說的一句話了?‘房是招牌地是累,攢下銀錢是催命鬼!’咱而今沒招牌沒累也沒催命鬼了,只要你渾渾全全回來就好。”鹿賀氏一邊倒茶遞煙,一邊給男人解心寬。鹿子霖在家主事的那麼些年月裡,這個家庭的內務和外事都不容她添言,她的職能只是撫養兩個兒子。兆鵬和兆海小小年紀被丈夫送到遠離家屋的白鹿書院去唸書,她就在惶寂中跪倒在佛龕面前了,早晚一爐香。後來她的興致又集中到趕廟會上,方圓幾十裡內的大寺小廟的會日她都記得準確無誤,不論颳風下雨都要把一份香蠟紙表送到各路神主面前。她起初不過是出於自己的興趣,不無逛熱鬧尋開心的成份,後來就變成一種迫切擬心理需要而十分虔誠了。她默默地跪倒在佛爺觀音菩薩藥王爺關帝爺馬王爺面前,祈禱各路神主護佑兩個時刻都處在生死交界處的兒子……鹿子霖被押監,須得她自作主張的時候,鹿賀氏表現出了一般男人也少有的果決和幹練,她不與任何親戚朋友商量,就把老阿公和鹿子霖藏在牛槽底下牆壁夾縫和香椿樹根下的黃貨白貨挖掏出來,把拭淨了綠斑的銀元和依然黃亮的金條送給那些掐著丈夫生死八字的人,她不僅沒有唉聲嘆氣痛心疾首,反而獨自開心說:“我說嘛,把這些東西老藏著還不跟磚頭瓦碴一樣?而今倒派著用場了。”她接著賣牲畜賣田地,又賣了門樓和門房,辭退了長工劉謀兒,把所有錢財一次又一次間接或直接送給法院法官,縣府的縣長以及獄卒,只有送給縣黨部書記嶽維山的一塊金磚反彈了回來。只要鹿子霖一天還蹲在縣監獄的黑屋子裡,她就準備把這份家產賣光踢淨,直到連一根蒿草棒子也不剩的地步。“我只要人。”她的主意既堅定又單純,絲毫也不瞻前顧後左顧右盼,儘管這個男人有過最令女人妒恨的風流勾當,但這個家庭裡不能沒有鹿子霖。她的小兒子已經戰死,大兒子尋不見蹤影,要是再沒有鹿子霖,她還有什麼活頭兒?無論在白鹿村乃至整個白鹿原上,她相信鹿子霖的半拉屁股比她的整個臉面還要頂用。她像往昔裡四處求神拜佛一樣,終於感動了國民政府的諸路神主,救回了男人鹿子霖。四處奔走搭救男人的社會活動開闊了她的眼界,也改變了她的氣性,她甚至使鹿子霖吃驚地說:“整個滋水縣凡我求拜過的神神兒,只有嶽書記是一尊不吃素不吃葷的真神。”
鹿子霖對妻子的解釋不感驚奇,淡淡地問:“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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