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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一個畫家,他必須全部聽完對方的故事,才能明瞭對方夢裡究竟發生了什麼。
“最初,我夢見的是一座古老而破舊的寺廟,它依山而建,房屋殿宇零零落落的,晦暗破敗,好像是很久很久都沒有修繕過了。我就在那寺廟裡,每天挑水、砍柴、掃地、誦經,跟其餘的十幾個年輕僧人幹著同樣的工作。有一天,我在掃地時不專心,誤入一處陌生的院落。那個院落的地面上鋪著的不是普通青石板,而是一塊一塊刻滿了經文的厚重石碑。我一路掃過去,被半尺厚的塵土覆蓋的經文一行行露出來。我看見那些經文,就變得滿心歡喜,使勁地揮舞掃帚,越幹越起勁,直到聽見有人叫我的名字——”寶鈴轉回頭,望著關文,“我的名字不是寶鈴,而是一個很長很長的、至少有十幾個音節的古怪名字。”
關文“嗯”了一聲,輕輕點頭。
寶鈴咬著唇說:“我抬起頭,看到院子盡頭的屋簷下,站著一個骨瘦如柴的矮小老僧,他正向我招手。我向前走,不知何時天已經黑了,一輪圓月就掛在頭頂。每走一步,我的影子就在石板上跳躍著。等我到了他面前,他說,你終於來了,輪迴了那麼久,你終於還是來了。他向我伸出手,那雙手也瘦得皮包骨頭,顏色蒼白,像是玉石雕成的。我問他是誰,他瞪大了失神的眼睛望著我,臉色忽然變得悲痛萬分,問我是不是真的已經不認識他了。我當然不認識他,就輕輕搖頭。那一瞬間……我忘不了那一瞬間發生的事,他的頭髮和皮肉驟然變成了隨風而散的黑灰,只剩一架灰白色的骨骼立在簷下,骨骼的雙臂還保持著向我伸出的動作。我尖叫一聲,踉蹌後退,手裡的掃帚下意識地胡亂揮舞著。不知道是我打到了他還是風的緣故,那骨骼一下子倒了,嘩啦一聲,散為碎片。我連聲尖叫著,轉身向外跑,幾步就出了院子,回到了之前掃地的位置。我回頭看,那陌生的院落就像墳冢裡的燒過的紙錢灰那樣,一段段、一片片隨山風起舞,漸漸消失在透明的空氣之中……”
第七章 困擾寶鈴二十年的夢靨
這段敘述有點詭異恐怖,所以寶鈴的臉色漸漸變了,身體也下意識地瑟縮起來。
關文問:“你的意思是,你在幼兒時期就一直做這樣的夢?可是我們都知道,三歲的孩子還沒開始從外界接受知識,不管是文字編輯能力還是影象辨析能力,都相當差。發生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你帶著前世的記憶出生,剛剛描述的,全都是前世發生過的事。”
關於“帶前世記憶降生”這種事,古今中外全都有過,人證物證齊全,有相當一部分人篤信不已。因為很多詭異事件,除了用這種理論解釋外,毫無別解。
寶鈴點頭:“沒錯,我不知道你瞭解不瞭解香港陰陽師的情況,在我向兒童院的老師講了這件事以後,兒童院的院長請來了當時香港最厲害的陰陽師家族掌門邵武華,專門替我做了一場法事。法事結束時,他找院長私聊,我在門背後偷聽。他說,我的身上藏著一隻道行深不可測的暗鬼,要除暗鬼,必須得找到我的親生父母,取他們的四時之血混合,再選擇一年中至陽至盛至剛至正的好日子做法,也許能救我一命。院長犯了難,因為我是被遺棄的孤兒,當時的襁褓中連個紙片都沒有,根本沒辦法找到我的父母。於是,這件事就放下了。”
關文微笑著問:“你的意思,那隻傳說中的暗鬼至今還在你身體裡?”
他聽過一些香港陰陽師的傳說,但那是非常玄妙的東西,隔行如隔山,真實與否,不敢妄論。
寶鈴點頭:“對,沒錯。邵大師說過,暗鬼與天地日月同壽,不除去,將會永遠地留在我身體裡。”
關文用筆尖戳著紙面,漸漸地把一張紙戳成了麻子臉。這是他努力思考時的慣性動作,麻點越多,腦子裡的構思脈絡就越清楚。
“還有個奇怪之處——”寶鈴指著門外,“我夢到的那古老寺廟概貌跟扎什倫布寺有點相像,但那只是感覺,畢竟眼下的扎什倫布寺建設得輝煌宏大,殿宇氣勢跟拉薩的幾大寺院平起平坐,有過之而無不及,可我夢中的,只是枯山瘦水外加幾座陳舊晦暗的老殿,況且也沒有這麼多朝聖者絡繹不絕地趕來拜謁。”
關文皺眉:“當真?”
寶鈴重重地點頭:“沒錯,我來扎什倫布寺數次了,每一次初到和離開時,當晚就會重複做同樣的夢。那些情節彷彿就在眼前,每次夢醒,我都恨不得立刻起來進寺裡去,去找到那個陳舊的院落,看看夢裡的情形。可是,我也知道,那是不可能實現的,今日之扎什倫布寺經過數次整修後,處處翻新,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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