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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第1/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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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當這樣的時候,我便會在夢裡再次回想兀立在黎明的微光裡所看到的,完全燒成灰的正殿。那灰被風颳起;火花般地飛騰起來的一片模糊裡,我看到一個黑塊。

它長長地擱在那裡。起初我以為是燒剰的木柱,不經意地看著,然後我突然察覺到那是燒死的人,於是在夢中驚叫一聲。

好像是前一天晚上死在火災裡的父親遺骸,但奇異的是在那具屍首旁邊,還有好幾具同樣的屍首。

「在火場裡燒死的,真的只有父親一個人嗎?」 ,

記得是十歲左右的時候吧,有一次我鼓起勇氣問母親。

「是啊!可是為什麼問這個呢?」

我說我好像記得除了父親以外,還有別的屍首,母親便微微低下臉回答說:

「史朗也許不記得了。正殿裡有三座好大的佛像,也都被燒壞了。金箔掉了,燒成焦炭的佛像——對啦,記得媽媽也以為是人的屍首,吃了一驚的。」

聽她這麼說,便又覺得好像不是人,然而,儘管知道了那是佛像,烙在記憶裡的恐怖卻沒法拂拭。

甚至到了上中學的年紀,夢境裡的火焰、血花、灰僕僕的屍首等,還使我怕得像幼兒般地哭叫。常常地,夢都在火焰落在我的面孔時結束。飛濺的血花和飛舞的灰再次變成火,在漆闇裡熊熊燃燒起來的時候,夢中的我那個小小的影子,便會那麼奇異地想把面孔埋進那燃燒的火焰當中。當然,這也正是我最害怕的事。

但是,除了這恐怖感之外,彷佛又有某種命運的力量操縱著我的小小意志,恰如飢餓的狗撲向餌那樣,希望把面孔挨近那火焰。我一面「怕怕,怕怕」地叫著,一面卻又讓莫可名狀的喜悅樂歪著臉,挨近火焰。

這只是夢境呢?抑過去確實有過類似的行為,在夢裡被誇張出來,這一點我就不明白了 。我的面孔上,從額角到。右眉,有一塊與膚色稍有不同的淡淡靑紫色,看來有點像灼傷痕跡。歲月把它沖淡了,如今郎使在大白天裡也很少被人家認出來,但是我倒覺得小時候它的顏色好像鮮明多當然,這一點我也曾經問過母親。

「沒錯,正殿在燃燒的時候,有一塊木片掉在你的臉上。媽媽幫你拂開,所以只是碰了 一下;不料留下了嚴重的疤痕。」

母親說罷,又悲慼地微伏下臉。

聽母親這麼說,我便也覺得好像就是那個樣子。往站在門樓下的我和母親身上,掉落下來的;難道不是火星而是更大的火塊嗎?母親用袖子遮掩住我,會是在另外的場合嗎?是這情景,在夢裡被奇異地扭曲,變成我往火焰那邊捱過去的嗎?

總而言之,夢就在火舌舐上我額角的瞬間中斷了。我發出了悸怖的呻吟聲;我自己受了這聲音的驚嚇醒過來了。夢裡的餘悸,使渾身冷汗淋漓的我細細地打顫,我激烈地喘著氣息拼命地叫著媽媽,媽媽——這時,母親的手就會適時地從漆闇裡伸向我,而我便好像仍在做夢般地,緊緊抱住浮現在漆闇裡的白白的手。

直到十六歲那年,我還和母親蓋同一床棉被。上中學那年,母親為我鋪了另外的棉被,可是這個晚上,我還是在夢中給嚇得半死,因此第二天晚上,母親又只鋪了一床棉被。

母親一定是靠我的囈語和呻吟聲,察覺到我在做著怎樣的夢,因此為她過去的罪的殘渣成為記憶留存在我的身體裡,使我驚恐悸怖,而感內疚,於是就像抱擁嬰兒般地,把已經開始成熟為大人的我緊緊地擁住,自語般哺哺說:

「你在想起往事……史朗,你是在想著往事是不?」

她還要把我的記憶裡場面擠壓出來般地,雙手用力地箍住我。

不光是我一人在夢裡驚恐而已。次數是比我少了些,可是當我正在酣睡時,有時母親也會在激烈的喘息中,發出撕裂夜闇般的聲音叫起來。

「阿花……不行,阿花……」

每當這樣的時候,我就會把手伸向母親的身子。母親驚醒過來了,渾身汗溼,拼命地摸索我的身子。她也是在夢裡讓自己幼小時的可怕記憶重現,然後好像要從那記憶逃開般地抱住我的手——那是在年幼的母親眼前,一個農婦突然沉下池水裡的記憶。

「我拼命地想止住她,可是她的背脊還是那樣往下沉。頭不見了,一片櫻花花瓣落在水面上……我彷佛覺得那片花瓣,正是女人在水底吐出來的最後一口氣……」

平時那麼端莊的母親,竟然發出根本不像同一個人般的童聲,眼眶噙著淚水,不自覺地搖晃著頭,咬起我右手腕上的舊傷痕。

關於母親這小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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