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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殺不了人的。」這是天機子說的。
昔日雜貨鋪的後院已成為大火後的荒土。遣退了所有隨行弟子,院中只留下傅長亭與天機子兩人。
掙扎於本性與魔性之間,天機子的語氣忽然高亢,忽而暗啞:「他殺了金嶺子,一直耿耿於懷。我們一起四處躲藏,卻還是被追來的終南弟子發現。他讓我先走,自己留下。呵呵……以命抵命,只有他會把這話當真。我那個小師弟……呵呵……」
「後來,他連劍都不碰了。」
傅長亭緊緊攥著自己的道袍:「他親口告訴我,人是他殺的。」
就在腳下的這片焦土上,一個個木盒自地底翻湧而出。一條條鮮活的生命,一筆筆刺目的血債。他親口承認,這就是那些失蹤的人,他殺了他們。
「你信他嗎?」天機子突然插口。
傅長亭頓然失語。
天機子笑了,鬼爪般的手指緊緊摳住自己的喉頭,伴著陣陣咳嗽,黑血順著嘴角源源不絕淌下:「你從未信他,卻信了他這一句?」
「呵呵呵呵呵呵……」赤紅的眼裡滿是譏諷的光芒,扭曲得已全然看不出人類痕跡的醜陋面孔在月光下一覽無遺,天機子咧開嘴,滿意地望見傅長亭瞬間變作鐵青的面孔,「你不信他,你信你自己。」
「回溯之術,辨的是血氣,不是殺氣。」
「殺人並非一定見血,反之亦然。這個道理,金雲子不會沒有教過你。」
「我猜,你在他身上下的咒不止一種。」
嘶啞的聲音伴隨著乾澀的笑聲,一字一字凌遲著他的心。傅長亭用盡全力站在原地,不讓自己後退,卻怎麼也甩不脫他冰冷的眼神:「凡事只定善惡,不問緣由。嘿嘿,終南的門風還是如此直截了當。」
無論韓覘做什麼,其實罪名一早就已定下,琳琅滿目的手段都只為讓他俯首認罪。回溯之術後還有其他,足以驗證他的罪惡滔天罄竹難書。傅長亭早已為他將罪狀擬就,不容置疑,不容反駁,不容辯解,所欠的不過是簽字畫押,好做一個言正名順的裁決。他當真與血陣有關,他當真是邪道黨羽,他當真助紂為虐,這就夠了。乾坤朗朗,天理昭昭,何來錯殺之說?幽明劍出鞘,九天雷火轟鳴,以正誅邪,正道降魔。傅長亭只要一個懲奸除惡的結果,動機緣由那都是邪魔外道的狡辯與花言巧語,不聽也罷。
「你想說什麼?」雙手緊握成群拳,指尖穿破了衣料深深扎進掌心裡,傅長亭艱澀地問道。
天機子意味深長的看著他,血色的瞳仁裡幾分追索幾分哀憐:「我那個小師弟……」
命數將盡,迴光返照。過往一切一幕幕飛速在眼前展開掠過。他的小師弟,被他抱上山時還只是那麼丁點大,乖順地窩在他懷裡,吮著手指,睜大一雙烏黑溜圓的眼睛看他。無論他走到到哪兒都要跟著他的小師弟;舉著木劍搖搖晃晃打擺,最後「噗通」一聲仰倒哭泣的小師弟;懸橋上閉著眼嚇得滿臉慘白還強撐著同他鬥嘴的小師。他的小師弟……
「哈哈哈哈哈哈……」尖利的指甲已刺入喉頭一節有餘,他鼻口流血,雙目通紅,笑聲撕心裂肺。
傅長亭問:「你笑什麼?」
「我笑韓覘。他……哈哈哈哈哈哈……他算什麼?」
他問得莫名,傅長亭蹙眉。
天機子續道:「終南上下,自古以善惡論萬物。人皆善,鬼皆惡。除惡揚善,以正誅邪。你是善,我為惡,黑白分明。可笑的是韓覘,我鄙棄他向善,你憎惡他作惡。善耶?惡耶?他到底是善是惡?傅掌教,你說呢?」
「他……」心頭恍然一陣空茫,他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答覆。
除去善惡之分的定論,他對他竟是一無所知。他為什麼要將自己的指骨埋入樹下?在血陣中,他是不是還做了其他?又為什麼要對他說謊把殺人的重罪攬下?
生平第一次,只問罪責不問根由的道者茫然了。他想知道一切,不僅僅是誰對誰錯,更在於……韓覘,那隻鬼的所有。
但是,已經遲了。
第十章
掌心中細小的痛楚閃電般刺入心扉,雙眼圓睜,傅長亭猛然從夢中醒來。屋外夜色濃重,風聲呼嘯。起身點起燭燈,攤開手掌,指甲縫裡有細細一線血跡,掌心中的傷口微不可見卻總也不見痊癒。連日來,與天機子的對話時時出現在他夢裡。
「叮鈴、叮鈴、叮鈴……」清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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