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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題目叫做《自己的文章》,也未必是因為柯靈所說的“老婆人家的好,文章自己的好”,倒有可能是同蘇青開的一個玩笑,因為蘇青早在1943年10月已於《風雨談》第六期發表過一篇《自己的文章》。所以張愛玲的這篇稿子,很有可能是照搬了蘇青的題目,遊戲筆墨的意味佔了很大比重,是夫妻朋友間的一個文字遊戲。
蘇青是張愛玲與胡蘭成的介紹人,他們倆的交往瞞著全世界,卻不瞞蘇青與炎櫻。胡蘭成在雜誌上評論愛玲,她或許拿著那雜誌又笑又罵地同蘇青議論過,又借了蘇青的一個標題寫了篇回覆文章——這三個人之間常相往來,以文會友,戲謔無拘,把報刊當自家客廳鬥鬥嘴取取樂也是很可能的。若然不信,將胡蘭成的《談談蘇青》和張愛玲的《我看蘇青》比並著看就知道了。
蘇青曾在《天地》創刊號上寫了《論言語不通》,而胡蘭成接著在第二期裡寫了《“言語不通”之故》;第六期裡張愛玲和蘇青各寫了一篇《談女人》,彼此應和,這就像張愛玲和胡蘭成曾經各寫過一篇《中國人的宗教》一樣,是較技,也是唱和;十八期上登了張愛玲的《雙聲》,是她與炎櫻的談話記錄,但是彷彿怕對不起蘇青似的,同期又發了《我看蘇青》……
還有一個輔證,是《新東方》五月號在發表張愛玲《自己的文章》同時,還發了一篇胡蘭成的短文《瓜子殼》。在這篇文章裡,他一改平時犀利理性縱論天下的文風,竭盡調侃之能事,寫了篇極輕巧精細的小文章:
“我是喜歡說話,不喜歡寫文章的。兩個人或者幾個人在一道,隨意說話,題目自然會出來,也不必限定字數,面對面的人或是摯友,或是仇敵,親密或者泛泛之交,彼此心中雪亮,而用語言來曲曲表達,也用語言來曲曲掩飾,有熱情,有倦怠,有謙遜,有不屑,總之有濃厚的空氣。倘是兩個十分要好的人在一道,於平靜中有喜悅,於親切中有一點生疏,說的話恰如一樹繁花,從對方的眼睛裡可以看出最深的理解和最高的和諧。又倘是夾在一些不相干的人群裡,他知道自己是為誰而說話,知道有誰是在替他辯護,也有一種高貴的感覺……
第九章 與子相悅(3)
然而寫文章,是把字寫在白紙上,沒有空氣沒有背景,所以往往變成自說自話。那麼把談過的記錄下來怎樣呢?記錄下來也不過是瓜子殼,雖然撒得一地,可是瓜子仁已經吃掉了。然而又非寫不可,好吧,就拿瓜子殼出來待客。”
胡蘭成在《今生今世》裡一再說自己的作文受了張愛玲的影響,彷彿在吃張愛玲的唾沫水,從這篇“習作”中已可以看到端倪。這是他剛認識張愛玲三個月寫的文章,是在努力地學習“張愛玲的風氣”,連立意也是張愛玲給的——因同月《永珍》上載的張愛玲長篇小說《連環套》裡,剛好有一句:“照片這東西不過是生命的碎殼;紛紛的歲月已過去,瓜子仁一粒粒嚥了下去,滋味各人自己知道,留給大家看的唯有那滿地狼藉的黑白的瓜子殼。”
胡蘭成大概很為這句雋秀的比喻喝彩,遂延展開來,寫了《瓜子殼》自娛,同時也是“曲曲表達”:他同她在一起,是“平靜中有喜悅,親切中有一點生疏,說的話恰如一樹繁花”,他們之間,有“最深的理解和最高的和諧”。文中且說:“一次和一位朋友說:你的那一篇關於中國人的宗教文章我讀了,不知怎的我的心只是往下沉,有一種淡淡的哀愁與深刻的不愉快。”——這“朋友”是誰,呼之欲出。
一面學習著張愛玲的技巧,另一面便對張愛玲的作品做出更深刻的評析——是對迅雨的回應,還是因“她的文章人人愛,好像看燈市,但我覺得他們總不起勁”,所以要聞雞起舞,讓眾人明曉她的好?
《雜誌》5、6月分期連載了他一篇長達萬言的評論文章《評張愛玲》,文中說:
“這故事(《傾城之戀》)結局是壯健的,作者刻畫了柳原與流蘇的機智與伶俐,但終於否定了這些,說道:‘他不過是一個自私的男子,她不過是自私的女人。’而有些讀者卻停留於對柳原與流蘇的俏皮話的玩味與讚賞,並且看不出就在這種看似鬥智的俏皮話中也有著真的人性,有著抑制著的煩惱,對於這樣的讀者,作者許是要感覺寂寞的吧!”
這裡的“有些讀者”倒有可能是“不很禮貌”地直指“迅雨”,因其曾在《論張愛玲的小說》裡批評《傾城之戀》不夠深刻,所以他要替張愛玲“感覺寂寞”。
至於張愛玲本人,她以悲憫的眼神看待世人,而後妙筆生花,把一枝一葉都描勒得清楚剔透;然而她的人卻是不染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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