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凱旋也是落難。剛剛擺脫火密的糾纏,一種新的糾纏又纏上了我和你父親,這就是:美麗的皇冠該戴在誰的頭上?這個事情說起來並不比火密簡單,首先製造複雜的是我和你父親的誠實和良心,我們彼此都向組織上強調是對方立了頭功,真誠地替對方邀功請賞。這就是說在我和你父親之間,我們誰也沒有搶功勞,沒有損人利己,沒有做違心缺德的事。這我絕對相信你父親,我也相信自己。我說過,當你父親第一次託夢給我靈感時,我沒有如實向他道明事實,是出於一種虛榮心,但後來幾次不僅僅是這樣,後來我還有這樣的憂慮:我怕如實一說,會影響你父親一如既往地託夢給我。這完全是可能的,他本來是“無心插柳”,可一旦被我道破,“無心”就會變成“有心”,“無意”就會“刻意”。有些事情是不能苛求的,苛求了反而會變卦。正是這種擔心,我一直不敢跟你父親道破他夢囈的秘密。不過我早想過,如果有一天我們破譯了火密,我是一定要告訴他真相的。所以,火密被破譯後,當你父親熱烈地向我祝賀時,我一五一十全都跟他如實說了。我這麼說,目的就是為了讓你父親倖福地來接受這一勝利果實,這也足以證明我剛才說的話——當初不說,不是我想搶功。
然而,你父親根本不相信我說的,包括我拿記錄託夢的筆記給他看,他也不相信,說這並不能證明什麼。總之,不論我怎麼解釋他都不相信,總以為我這是在安慰他,是我對他尊敬的謙讓。當然,這事情說來確實難以相信,它真得比假的還要假,若以常理看沒人會相信的。在後來的日子裡,我一直後悔當初沒有把他的夢話錄下音,有了錄音,就什麼都不用說了。錄個音本是舉手之勞的事,而你父親恰恰就是這樣想的,認為如果真有那種情況,我一定會做錄音的。可我就是沒有。事情都是此一時彼一時的,當時誰知道有一天我們還要為榮譽你推我讓的?不過你推我讓,總比你搶我奪要好,你說是不?
不,事情遠不這麼簡單。
事情到了機關,到了領導那裡,到了上報的材料上面,就變得越來越複雜了。第一次審閱上報材料,你父親看關鍵之處沒我的名字,當即作了修改,把自己名字圈掉了,同時加上我的名字。然後輪到我看,我又劃了你父親畫的圈圈,同時把自己的名字塗掉了。第二次審稿,你父親把材料上我倆名字的順序做了個調整,把自己的大名掛在了我之後,我看了毫不猶豫地劃掉了自己的名字。也許上面的同志正是從我這個堅決的舉動中,更加堅信你父親所以這麼抬舉我,純屬是出於友情和對徒弟的關愛。換句話說,雖然我和你父親同樣在為對方請功,但上面的同志有充分的理由相信:我的“請”是真的,而你父親是假的,是在設法施恩於我。可崇高而光輝的榮譽豈能徇私?徇了私,“上面的同志”豈不要懷疑有人在翫忽職守?所以,材料雖經幾番改動,但最後又回到原樣:關鍵之處沒有我的名字。這是組織紀律的需要,也是合情合理的。確實,我一個無名小輩哪有能耐上天攬月?頂多是替師傅打了個不錯的下手而已,即便有些功勞一併記在師傅榮譽薄上也屬理所當然,豈能與師傅平分秋色?這大抵就是當時上面同志的心理,基本上也是我的態度。說真的,事情最後這麼落場,我絕無不平不滿之念,更無冤屈之言。我覺得事情本該如此,心裡由衷地替你父親高興。
然而,你父親卻由此背上了沉重的心理負擔,總覺得是竊取了我的功勞,對我不起。開始,他還努力想改變局面,連找幾位領導說,要求重新頒發嘉獎令,與我分享榮譽。但這又談何容易?說句不好聽的話,即使上面同志認定嘉獎令有錯,至此也只能將錯就錯,何況他們從不認為有錯。我不出怨言,就是嘉獎令無錯的最好證明。這種思路無疑是正確的。正確的事情就該執行,就該宣傳,就該發揚光大。就這樣,各種榮譽就像潮水一樣,一浪蓋過一浪地朝你父親撲來,英雄的名聲像狂風一樣在上下席捲,並且遠播到每一個可以播到的角落。殊不知,越是這樣,你父親心裡越是惶惶不安。可以這樣說,開始他的不安更多是出於對我的同情,所以他極力想為我鳴不平,但後來的不安似乎已有質的變化,變得沉重,變得有難言之隱,好像他有什麼不光彩的把柄捏在我手上,惟恐我心裡不平衡,把事情的原委捅出去。不用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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